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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 杭州
泥泞的河水舒懒地拍击着码头,一艘负载过重的渡船,不断地在运河间取道蜿蜒前进。
眼见着旅程将尽,船客们便纷纷扛起自个儿的家当一涌向前,准备上岸。
等到船家将跳板架好后,一群人开始蜂拥而上,你推我挤、争先恐后的步上了岸头。
一名身形瘦弱的少年也被挤在人群中,吃力地提着一个包袱,随着人潮不断地前进后退。
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布衫。然而松垮垮的布衫只强调了他的瘦弱。用草绳系住了裤腰,尽管袖子折了又折,仍显得过大。脚上套着双已经开口笑的布鞋。
他的脸脏兮兮的,身上还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看样子,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洁身。同船的船客能避则避,根本对他不屑一顾。
迎着刺目的阳光乍看,这个少年顶多也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然而神情间却有着一抹超乎年龄的成熟与悲哀。
少年吃力的拿起包袱随着人潮走,终于走上了岸。
站在这个陌生的土地上,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少年的手紧拽着自己的领口,碰上胸前的一块凸起。
就是因为这个沉重的负担,让他必须完成亲人的托付,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的城镇。
对于这个应该是他生长的故居,他一点印象,一点感情也没有。他的家乡不在杭州,而是在长安西郊的小村落里。那个有奶娘和他的地方……
少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终于唉叹了一口气。认命似的又来到码头边,不过这次的目标是转向正在码头上工作的工人。
“这……这位大哥……”少年对着正在搬货的粗莽大汉问道。
“臭小子,闪开!压死你老子可不负责。”莽汉粗声粗气的骂了一句,不理会他,继续做自己的事。
“这位大哥,我有事想请教你!”少年不死心的跟在他身后问。
“你烦不烦?老子没空就是没空!走开,少妨碍我做事!”
“这位大哥,我只问你一问题。‘漕帮’该怎么走?”少年又问。
“漕帮?”莽汉扛货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又将一大袋的麻布袋扛起。“你问这做啥?”
“我受人所托,要到那儿找人。”少年立刻据实以告。
“这样啊!”莽汉狐疑看了看这名瘦弱的少年一会儿,便回答道:“往前走十里路程,再从通鹄巷口转个弯就到。”
“谢、谢谢这位大哥。”少年心喜的向莽汉道谢,便告辞离去。
莽汉摇了摇头,便不再搭理那位少年,继续做自己的工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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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略显急促的步伐,少年不停的赶着路。虽然感到口干舌燥、两腿酸软,但他仍不敢停步。
汗珠不断地自额上冒出,他终于受不了的摘下了布帽。用袖口拭了拭脸上黏黏的汗渍。
在不经意之间,露出了原本清秀精巧的小脸蛋。
柳忆璇看着自己身上男装的装扮,不禁苦笑了下。从方才在船舟上那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表情看来,她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气味十分难闻。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以这种装扮出现在众人面前。
但为了自己这一路上的安全,不得已只好把自己弄成这副邋遢的模样。
事实证明,这一路上果真没有人发现她是女孩子而对她轻薄,反而躲她躲的远远的。
四年前奶娘过世之后,她为了帮奶娘办理后事,遂到一户大户人家当丫环。如今届满,她恢复了自由之身。又为了完成奶娘的遗愿,千里迢迢地来到杭州。
好不容易来到杭州,柳忆璇现在惟一的愿望就是赶紧完成奶娘的托付,以及好好的洗个热水浴。就连她自己也快受不了身上的气味了!
循着方才那位壮汉的指示,柳忆璇往漕帮的方向走了一个时辰,却仍没发现她要找的目标。
柳忆璇暗自喊糟,是不是自己走岔了路,却无所知觉。
天空已经红霞满布,而且左近并无半个人影,柳忆璇不禁慌乱起来。怎么办?夜就要黑了,她一个孤身女子,在这陌生的地方……
只是,现在……她好像真的迷路了。
该怎么办?!
愈想,柳忆璇愈觉得害怕。突然间,她听见不远处传来孩童阵阵的嬉闹声。她心中一喜,连忙跑上前去。
只是眼前的景象,顿时让她愣愕住了——
只见一群小男孩,拼命的把一只小黑狗压进河水中,小黑狗不断的发出呜呜叫的声音。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柳忆璇冲上前去,发现那只小黑狗已经奄奄一息了。她立刻排开那群孩童,就要从河水里将小黑狗捞起。
“关你什么事?”孩童中一群像是孩子王的男生,大声的对她叫嚷。“这只狗是一只不祥的狗,只要它死了,就不会有厄运降临。”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柳忆璇拼命用手去捞,可是那群孩童仗势着人多,也拼命的挡着她,不让她碰触那只小黑狗。“它也是一个生命!你这么做,是杀生,才不是做善事!”
自小跟着奶娘笃信佛教的柳忆璇,天生就有一副慈悲心肠。看着这只濒临死亡的小生命,心中十分不忍。
其中一名小男生,趁柳忆璇不注意的时候,把那只小黑狗往河中央一抛,小黑狗就顺着水流流走。
“哼!这下子你更管不着了吧!”小男生恶劣的说。 “不!不可以……”她心中一急,人立刻跟着跳入河中。
柳忆璇拼命的往河中央游去,好不容易抓着了小黑狗。却因重心点顿失,让她的脚踩不到底,灌了好几口河水。
而且连日来的疲累,让她已经筋疲力尽,根本没有多余的气力游回岸上。
柳忆璇又咕噜咕噜的灌了好几口河水。可是,她依旧将双手高举,尽量让那只小黑狗远离危险水面。
看着那群在岸上吓呆了的孩童们,柳忆璇微弱的喊道:“救……救……”
话未完,她眼前的景色突然模糊一片,柳忆璇再也支持不下去了。
奶娘,难道我就要这样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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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杭州的官道上,数匹飞骑驾马奔驰们正往漕帮方向而去。
为首者,是一名年纣廿五岁,外表雄伟霸气的年轻男子。他正是漕帮现任的当家——唐少飞。
他的个性桀傲不驯、狂妄霸道是众所皆知的。除了所拥有的权势和地位外,他那俊美无俦的外表更是让人钦羡不已。
原来的当家唐昱天在八年前因病过世,遂由他的长子唐少飞接任帮主一职。
年纪轻轻就接任帮主一职,这对一些跟在他父亲身边的老部属而言,总是心生未甘。毕竟唐少飞在未接任帮主之前,是个令人头痛的浪荡少年。
那些老部属对这个新上任的帮主根本不屑一顾,甚至还在一旁纳凉,等着看唐少飞的笑话。
不料,那群自以为看人看得十分精准的老人们,却在唐少飞上任半年之后,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
他的处事态度比起他的爹亲更加有魄力且果决,对于属下更是赏罚分明。漕帮在他接手不过短短的时间,声威便遍整个大江南北。
整个漕帮对这位少当家其实是又敬又怕!
唐少飞纵马奔驰在官道上。才刚结束码头岸边的例行视察,正准备返回漕帮。
大喝一声,立即紧央马腹。胯下马儿接到主人的命令,一声长呜,全力朝前疾奔。唐少飞将跟在他身边的那些随从远远地抛在身后,锐利的双眸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快马奔至一条溪旁,唐少飞冷漠的眼瞳扫过草丛。条地,他听见一阵阵孩童的尖嚷声。唐少飞刻不容缓的策马,踏过草堆,循着发声之处前进。
一群孩童指着河水中的一个定点叫嚷着,唐少飞往孩童们所指方向看去。河中央有一个载浮载沉的……“物体”?
再瞧仔细一点,是一名少年和一只小黑狗。
其实这条河的深度并不深,唐少飞原本不想理会。冷睨了眼河中漂流的少年一眼,他掉转马头就要离开,可是此时他耳边却传来细若蚊纳的呼救声。
听到这个声音,原本持缰的手顿了一下,等唐少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他已经跳下河,往那名溺水的少年游去。
好不容易来到那名少年身边,唐少飞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往自己怀中一拉。
才一靠近,鼻间所闻净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唐少飞剑眉微蹙,这少年究竟有多久没有洁身了?
看着少年的手,自始自终都抱着同他一般奄奄一息的小黑狗,不禁嗤笑出声。唐少飞意图扳开少年的手臂,不经意间,碰到了那名少年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