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帐外走来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大的孩子,衣衫破旧,显然是贫困人家的孩子 。
华珍适巧上完课,送出一干贵族子弟。
“走开,别碍着路,脏小鬼!”开口的是一个亲王的孩子,年岁较大,约莫十三、 四岁,神情十分倨傲。
穷孩子一听,立即退到一旁。
经过穷孩子身前的,陆陆续续还有其它贵族孩子与富家子弟,个个身着皮裘,神采 飞扬地。
最后,华珍注意到这个始终默默立于一旁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华珍走近他,微笑地开口。
孩子仿佛受到惊吓似的,直瞧住华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华珍不以为意,浅浅一笑后转身要走。
孩子心中一急,忍不住唤道:“请……请您……等一等!”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教华珍停下脚步。
“有什么事吗?”华珍转过身,美丽至极的脸上,仍旧挂着微微的笑意。
“我……”孩子停了停,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可以来学写字读书吗?”他涨红 着脸,清亮的眸底带着不肯服输的倔强。
华珍瞧住他,毫不犹豫地回道:“当然可以!”
孩子反倒一怔,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开口:“真……真的可以?”他觉得自己的心 跳得好快。
华珍脸上的笑意扩大,“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可以。”她停了下,接口又道:“明日 一早就来,别忘了!”
“嗯!”孩子带着做梦一般的表情转身离开。
“等一等!”华珍的声音在他身后传了过来。
孩子心一冷,猛地转过身,神情变为防备。
“如果不要我来,就别答应得那么快!”清亮的眼眸泛着受伤的神情。
华珍一怔,随即以温和的眼神瞧住他。
“我只是忘了问你的名字。”美丽的容颜再次漾开浅笑。
孩子未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久久答不上话来。
“你叫什么呢?”华珍又问了句。
渐渐地,孩子眼中的防备与愤怒隐去,开口回道:“我叫希莫,王妃。”他恭敬地 朝她行了个礼之后,飞快地离去。
华珍含笑目送希莫,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翌日,当所有人来到营帐的时候 ,全瞧见了已在帐中等候多时的希莫。
他是最早来的孩子。
“来,各位,这位是希莫,由现下开始,希莫就是咱们的一份子,大家要和他好好 相处。”华珍站在希莫身边道。
“王妃,您可知他是做什么的?”其中一位富家子弟开口,眼神带着轻视。
“当然知道!希莫闲暇时为人放羊。”华珍回答。
“既然如此,为什么王妃还要让这种身份卑微的脏孩子来这里?”
“我瞧不出有何不妥。”华珍眸底掠过了然之色。
“当然不妥!”这次开口的是最后来到的亲王之子贵陬。他大步踏入营帐。
华珍微扬起眉。“愿闻其详。”
“吾等身份尊贵,怎可与身份卑微之人共处一室!”
如玉在此时亦踏入帐中,听着这一番话,甚觉刺耳,欲开口驳斥,华珍立即以眼神 阻止。
如玉这才撇撇嘴,静立于一旁。
她原是下人出身,自然对身份低微之人的心境有深刻的了解。
华珍回道:“在我眼底,贵族与平民一样是人,没有贵贱之分。”
“既然如此,本王头一个离开。”话甫落,贵陬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
贵陬回首,“王妃还有什么教训?”
“教训不敢,只是想告诉你,民为国之本,有朝一日你若成为藩地之王,此理不可 不知。”
“说得好!”一道低沉的嗓音徐徐传入。
众人回首,但见元烈莅临。
“参见王上。”众人行礼。
“平身。”元烈与华珍眸光交会片刻,而后来到贵陬身前,“王妃之言甚为有理。 ”一双精锐的眼,直落在贵陬脸上。
“王上?”
元烈打断他。“倘若没有这些辛勤做事的仆役,你怎能无忧地日日放鹰、读书识字 、骑马驰骋?”
贵陬怔了怔,答不上话来。他有生以来,从没想过这些事。
“由今日起,课堂之上不分贵族平民,大家一律平等。”元烈一一环视眼前这些大 大小小的孩子。
慢慢地,所有人全都坐了下来,最后连贵陬也坐了下来。
希莫见此情景,一颗心热血翻涌。
“要好好念书识字,将来才有机会出人头地,明白吗?”元烈望住那个贫家孩子, 不由得想起幼时的好友图伦。
希莫点点头。“多谢王上!”
“别谢我,王妃才是你的启蒙之师。”
希莫这才掉头瞧住身后的华珍,满心感激地道谢。
如玉在一旁瞧了,觉得十分欣慰。课后,华珍回到王帐。
“适才多谢王上相助。”她笑盈盈地说。
元烈只是盯住她的笑颜,微微地失神起来。到如今,他仍不敢相信她真会陪他到永 久。
“过来!”他摊开手,眸光灼灼。
华珍依言走近他。
“王上……”
下一瞬,元烈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美,什么也比不了。”他低嗄地开口,凝视她的 目光透着痴恋。
华珍的心收得紧紧地,几乎要承受不住他眸中的深情。她何尝不知道他心底仍担忧 ,每每,她的心总为他的不安而隐隐生疼。要怎么样才能教他明白自己真是心甘情愿留 在这里,留在他身旁?
“告诉你一件事,我要送你一样东西。”他说着,唇畔噙着一抹宠爱的笑。
华珍迷惑地看着他摊开桌上的羊皮卷。入眼的,是一座美丽至极的宫殿草图。
“王上,这是……”
“我打算建造一座宫殿送给你。”他知道她不惯住在毡帐里,为了表示他对她的宠 爱,他为她建造这座中原风格的宫殿,证明自己情比金坚。
“王上……”华珍迎着他深情的眼眸,忽然流下泪。
“嗯,怎么哭了?你不喜欢吗?”他勾起她一张小脸,微微担心地问。
“不,王上,华珍是太欢喜了。”
元烈抹去她颊上的泪,轻言道:“我知道你一直思乡情切。”这一直是他所担忧的 ,深怕有朝一日她终会回乡,离他而去。
华珍泪眼含笑,却轻轻地摇头说道:“王上的心意,华珍万分感动,不过却不赞同 。”小脸上有抹罕见的严肃。
“为什么?是不是这宫殿的形式你不喜欢,还是……”
“不,王上,宫殿非常宏伟美丽,华珍非常喜欢。”
“那么为何不接受?”
华珍柔柔地笑了。“因为华珍希望与所有的乌孙臣民一样,过着相同的生活方式。 ”她顿了下,又道:“难道王上还认为华珍不是乌孙国的一份子?”
元烈紧紧拥住她。“不,在我眼里,你永远属于这里,永远、永远……”他心中的 大石渐渐落下。
王妃拒绝王上为她建造宫殿的事很快的传遍了乌孙,各藩地的长老们开始对她有了 不同的评价。
渐渐地,除了小孩子之外,有愈来愈多的乌孙平民愿意学习汉语,并学习中原工匠 所传授之各项技术。这对华珍而言,比任何报偿都要好。
也许,她要的并非金碧辉煌的宫殿,她只想要归属的感觉,而她相信自己正一步步 地迈进。
总有一天,这里会成为她所喜爱的第二故乡,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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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近,天候渐渐热起来。每年的这个时刻,王室的贵族们总要出外狩猎。
元烈身为乌孙之王,自然也不例外。
五月中旬,元烈率领众位亲王离营狩猎。
由于如玉有孕,图伦并未参加这一回狩猎之行。
“好好照顾王妃。”元烈开口。
图伦点点头。“微臣必尽力而为。”
华珍在一旁忍不住开口:“王上此行务必多加小心。”他这一去十数日,不算短。
元烈微微一笑,低头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胶着的唇在众目睽睽之下纠缠了片刻。终于,元烈抬起头,充满掠夺光彩的绿眸燃 着深情,“放心,我将很快回到你身边。”他在她耳畔轻声道。
随即,一行人翻身上马,整装出发。数日之后,一行人进入深山密林。
寂静的密林深处,传来低低的野兽怒鸣。
元烈循声而去。
岂料,一道冷箭无声无息地射来,正中他胸口。
元烈霎时剧痛难当,却仍强撑住身躯,没有倒下去。
“是……是谁?”他咬牙道,嘴角溢出鲜血。
一道身影缓缓地由树丛后走出。
“很痛吧!我可以为你彻底消除痛楚。”
元烈定睛一瞧,心痛的发现谋刺他的,竟是自己的叔父——溯亲王。
“怎么?不服气?你一定很后悔上一次没有取我性命吧!”溯取阴沉地说着,并再 次拔弓搭箭。
元烈强忍住痛楚,“为什么?”
“那还用问吗?”话甫落,溯取把箭尖指向他。
元烈强撑着,转身就跑。
由于密林很大,贵族们分散开来狩猎,有需要之时才吹响身上随身所系的牛角求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