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害怕了?」她白着一张俏脸,双拳紧紧地握住,像一只受惊吓的小兔子。
一切都落在他眼底。
「其实,我比妳更害怕,我怕一旦说出事实就会失去妳,在我内心时时交战着是否告诉妳真相,很可惜,我日夜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他首度感觉为人的渺小,无力改变一切。
「霁哥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会活着回到我身边。」她的眼前逐渐升起了雾气,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我并没有违背自己的承诺,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守在妳身边。」他何尝希望如此?
「是吗?倘若你真心为我好,就放我回中原。」
望着她湿渌渌的双眼,他心如刀割,很想应允,但却办不到……
「我不能答应!」他目不转睛。「我知道妳若一走,我将永远失去妳。」
「我从来不曾属于你。」她漠然地回答。
「妳曾说过喜欢我。」
「那只不过是为了安慰你而信口胡诌的,你也信?」她刻意地薄情。
「我信,因为我知道妳不是一个随意示爱的人。」他太了解她了。
「也许,你错了。」她垂下头,避开他深深的凝视。因为那样的眼神至今依然可以教她心口发疼。
「不,我相信我所爱的人。」灰眸中燃着从未间断的狂炽感情。
李晴儿一抬起头,见着他毫无保留的眸光时,剎那间彷如见到了慕容霁。
一个人再怎么变,内在是永远不会改变的,而她居然在他身上瞧见了霁哥的影子……是幻觉吗?
回想起遇上英拓之后,她总在不经意的时刻,对他升起莫名的熟悉。
也许,她该留下来查出真相!
「能不能告诉我霁哥的尸首在哪儿?」她忽然开口。
「我早已将他埋在崖下。」亲手埋葬自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为这世上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的躯体已不复存,自我彷佛从此消失在世上。
「我想去祭拜他。」她要求。
「不,现下不行,也许等过一阵子。」
「我留下并不代表我会原谅你的恶行。」也许,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届时,她将可以知道他是何身分。
「希望我能改变妳的想法。」
李晴儿沉默地盯住他。她也希望。她想!
***
隔日,拖雷意外地前来探视英拓。
「英拓安答,听说你前不久生了场大病,是真的吗?」拖雷眼中有掩不住的关切。
他这一回来,是百忙中抽空特别要给英拓一个惊喜的。
「目前已经无碍。」每一回面对这些熟悉的朋友,他总是特别警戒,生怕一个不留神说错什么,或做错什么。
扮演另一个人是件相当痛苦的事,特别是两人过去是敌人而今却成了兄弟。
世事当真难料!
「那就好。」拖雷双眼在附近搜索了会儿,开口道:「有人告诉我,你娶了一名中原女子,可是真?」事实上,所有的一切均逃不过他的眼,只不过他要他亲口告诉他。
英拓点点头,「我确实娶了一名叫李晴儿的中原女子。」说话的语气非但无一丝懊悔,反倒存有一种前所未见的深切情意。
拖雷不是笨人,一眼了然于心。
「为了中原女子而舍弃古儿别,值得吗?」
英拓但笑不语。
「其实我今日来是为了另一件事。」拖雷微微一笑,「还记得突仑之女吗?」
英拓微扬起两道漂亮的浓眉。
「今年她已满十五,我有意让她嫁给你。」拖雷虽然笑着,语气却不容拒绝。
英拓渐渐地蹙起眉头。「我无意另娶他人。」
这样的回答早在拖雷意料之中。「她是突仑最钟爱的妃子所生,身上流有孛儿只斤的高贵血统,娶她,有助你巩固地位,相信你该明白这一点。」
英拓久久不发一语。
「英拓安答,你就允了我吧!妻妾成群是男人的福气。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呀,何须为了一个异族女子而如此伤神?」拖雷殷切地盯住他。部族间的联系在这片大漠是十分重要的,它往往关系着生死存亡。
英拓何尝不知!
他明白在此地生存,不可能只娶一个中原女子,为了保护晴儿与巩固地位,他必须做出这个艰难的妥协。
拖雷见他如此,不禁非常替他担忧。对一个异族人尤其是中原来的女子如此痴心,对一个蒙古的贵族男子并非好事。
数日之后,突仑亲自领着女儿来到英拓面前。
「桑玛交给你,一个月后再行成婚仪式。」突仑盯住他,显得十分慎重。
「她在这里将不会吃苦。」英拓承诺道。
突仑满意他的答复,就此离去。
「听说你娶了个中原女子?」桑玛开口,脸上有嫌恶的表情。
「是的。」
「那么,我希望一个月后,当我们成婚时我不用听她使唤。」她是贵族,决计不能听命于中原女子。
英拓面无表情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届时,你们各管各的,谁也不必听命于谁。」言下之意也包括了晴儿毋需听她使唤。
「不,中原女人必须听我的!」桑玛娇美的脸上布满了倨傲之色。
英拓沉下脸。「别忘了妳现在的身分,我随时可以要妳回去。」
桑玛由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闲气。「你答应过我爹不让我受苦。」她委屈地表示。
「只要你守本分,妳会得到一切妳应得的尊敬。」他冷淡地丢下这句,转身就走。
桑玛瞧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脸上不知怎地突然红了起来。
她一定会改变他对她的冷漠,一定!
***
第二天,李晴儿在营帐内梳洗后不久,桑玛来到她帐中。「我有话对妳说,中原女人!」桑玛脸上有着高傲的神情,彷佛自己高人一等。
李晴儿早已听说过她,因此只是轻轻地扫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在镜子前结起发辫。
「喂!中原女人,我正在和妳说话啊!」桑玛抬高声音,开始有些生气。这中原女人竟敢用这种态度对她!
「我不是聋子,请你小声一点,替蒙古女人树立好的风范。」李晴儿头也不回,淡淡地说着。
桑玛深吸了口气,来到她身边。「我今天是来告诉妳,一个月后,我会嫁给英拓。」
「我知道。」李睛儿手上未停,仍继续编着辫子。
桑玛在她平静的脸上找不出一丝情绪波澜的痕迹。
「妳不介意?」她探问。
「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我若个个都介怀,那往后还怎么过日子?」李晴儿回首,似笑非笑地盯住面色不善的桑玛。
桑玛眼见自己的气势与她差了一截,于是开门见山道:「等我与英拓成婚之后,妳必须服从我的每一项指示。」她说得彷佛天经地义。
李晴儿闻言,不怒反笑了起来。这个蒙古女孩也恁地天真了,她李晴儿的未来该怎么过,要听命于何人,哪轮得到她来发落?
「这一点恕难从命。」她敛起笑,继续编发辫。
看得出来,她愈来愈生气了。李晴儿不禁感到一种许久不曾捉弄人的快意。
「哦?是吗?别忘了妳的身分是个卑贱的中原人,我是贵族。所以妳必须服从于我。」
李晴儿却依然不愠不火,神情平和地开口:「不错,我是中原人,但嫁鸡随鸡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因此现下我也该算是蒙古人。」顿了下,欣赏着桑玛脸上因发怒而转变的表情。「我相信,无论是中原或蒙古,目前我都可算是英拓的原配了,若依照咱们中原人的规矩,妳应当要双手奉茶,喊我一声姐姐才是。」
桑玛毕竟年岁尚轻,平日又教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哪里比得上满脑子古怪又伶牙俐齿的李晴儿来得刁钻呢?
「妳、妳简直太过分了!」桑玛气得快说不出话来。激怒这个中原女人本是她来此的目的,不料事与愿违,如今气的人反成了自己。
「我过分?」她别忘了是她先找上门的耶!「妳请回吧!」她下逐客令。
「妳给我记住,中原女人!」桑玛忿忿不平地咬牙道,紧接着转身要走──
「等一等!」李晴儿喊住她。「请不要东一句中原女人,西一句中原女人的,我的名字叫李晴儿,倘若妳不愿叫我一声姐姐也无妨,好歹妳也叫我声李姑娘,妳说是吗?」
桑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跺了跺脚之后便气呼呼地冲出了李晴儿帐中。
李晴儿在她离开之后,放声笑了起来。这是她到蒙古之后,头一回笑得如此开心。
这不能怪她,毕竟她心地一向不错,怪只怪那桑玛想仗势欺人却挑错了对象。
再次,她笑了起来,声如银铃……
***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李晴儿双手扠腰,抬头盯住英拓。他还真高!
英拓见她如此模样,不由得想起从前。
「你笑什么?」李晴儿怒上心头。
「妳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又来了!每当他提起往事,她总是不愿尽信,只能将怀疑置于心中,默默在一旁观察着。
也许,她始终不愿相信这世上真有「借尸还魂」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