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敏儿吓了一大跳,头摇得像搏浪鼓似的:「老师,你别生气,我不问就是了嘛。」
他不爱人问他和江如瑛的事,是他不喜宣扬,又或者是有什么不好启口的!
心思曲折的黄敏儿在肚子里慢慢动起脑筋来。
由于黄敏儿的心思全放在怎样才能让宋浩男和自己两心相印上,上课时间就老看见她在发呆,神思不属地想心事。
这样当然会影响她的功课,高三的课业本来就很重,再加上私立学校为联考通常会提早一个学期把进度教完,以便复习;稍不用功的学生,很快就会落后一大截。
一次模拟考后成绩出来,当宋浩男看见黄敏儿的分数时,不由得蹙起眉头,叫住一个经过的学生去叫黄敏儿。
黄敏儿听宋浩男叫她,欢欢喜喜地一路蹦蹦跳跳而来,到了教师休息室门口,她先不进去,对着门边的镜子理理头发衣裳,看看一切没有不妥才踏进门去。
她非常爱美,即使是千篇一律的制服,她也完全照她的身材特别去订做、以表现她窈窕的体态。
「老师,你找我!」她期待地以为他终于注意到她了。
宋浩男看着她高兴的表情。她以为他叫她来做什么?
「妳自己看,妳这次模拟考的成绩。」他把全班成绩单放在桌上。
黄敏儿脸上的笑容消淡了几分,走过去拿起成绩单。她不看也知道,最近她根本无心念书,课本一拿起来就浮起宋浩男的脸孔,等她一回过神,常常一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这样怎能念得好书?
「除了英文,妳每科都退步,而且退得毫不象话!妳到底有没有花心思好好读书?」宋浩男神态语气俱现严厉。
她噤口不出声,委委屈屈地在心里说:我怎么没有在读书?你看我英文不是进步很多?
觉得宋浩男根本不该怪她,她也想认真读书考个好成绩让他赞美她,可她一拿起课本,就痴痴想着他,完全无法专心啊!
说来说去都是他害的。如果他肯响应她的感情,她就不会一颗心毫无着落,整天在那儿空想、飘荡、思绪纷乱了,她绝对能念得非常好,不负他的期望。
「妳是不是还在和那个有妇之夫来往!」
休息室中没有旁人,他单刀直入劈头就问。看她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写着「春困情愁」四字。春困!冬天都还没过去呢,她居然还有时间发愣相思!高三生的时间是最宝贵、分秒必争的,她到底还想不想考大学!
「我......」她幽怨地瞅他一眼,心怨: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子!根本连看都不正眼看我。
见她默不作声,他当她是默认了。他微微感到不悦,语带谴责的:「妳再和那个人交往下去,只有自毁前途。做人家的第三者,妳以为妳真得到对方的心吗?他若真的喜欢妳,就不会又跟他太太在一起,又和妳切不断。男人都是贪心的,左拥右抱,他又不吃亏。妳和他这么继续下去,到最后妳什么都没了。」
她心有不甘地抢白:「不会的,他是爱我的!他只是有点困难,没办法和他太太离婚,他找不到任何借口--」她一边说,一边把这些话和自己的情况结合在一起,自欺欺人地以为宋浩男一直不响应她是为了保护她。
是的,一定是这样。他这么世故、成熟的大男人怎么可能会完全看不见她的脉脉情意!因为他没办法摆脱世俗的枷锁,所以才对她这么冷淡,刻意忽视她!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儿,她低落不安的心绪一扫而空,整个人豁然开朗起来。
绝对是这样,他没理由不会爱上她的。论外表,她不比江如瑛逊色;甚且比起来,她比江如瑛年轻许多,他会选择谁,那是显而易见的事嘛!
哦!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干嘛不跟她明说呢?
黄敏儿突然变得快活起来,宋浩男疑怪不已,她正在受斥挨骂呢!居然会有这种愉快的表情。
他有点不高兴:「妳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她忙收敛笑意,宋浩男现在的训话她已能坦然接受,甚至把它当作是他对她爱意的表示。
他是她的老师,难怪他有这么多顾忌。老师和学生谈恋爱,这在还有着传统观念的南部乡下,仍是一件离经叛道的事;他是为了她,不得不假装看不见两人之间的互相吸引,而忽视拒绝她吧......
真傻。
黄敏儿自顾自沉溺在自己编造出来的美梦之中,决心要扫除重重困难,让他下定决心不再犹豫,两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没有,我很认真在听啊。」她正正经经的,她要配合浩男,在人前假装什么事也没有:「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胡涂下去了。下次模拟考我一定考个好成绩给老师看,老师尽管放心。」这个「放心」一语双关,她另一个意思是,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在谈师生恋,她就绝对不会泄露口风。
宋浩男瞥了她一眼。好吧,有精神总比死气活样好。她的保证到底有几分可信度,他实在没有多少信心,许多人说是一套、做是一套,他只抱着姑且信之的心态。
你能拉着午到岸边,可没法子强按牛头喝水。是好是坏全在她,他又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监视着。
「妳最好说到做到。不是小孩子了,老师希望妳能清醒一点,先放下感情的事,专心准备联考。」他语重心长地说。
黄敏儿甜甜一笑,让人想对她生气都气不来。「是,谢谢老师,我一定听老师的话。」
你什么都替我想到了,我怎会不依你呢!她在心里说。
又过了一阵,黄敏儿的表现有了起色,不再像之前上课发呆、考试无心。
宋浩男颇欣慰。这个学生肯受教,还算有救,但愿她从此和那个有妇之夫断了,不再往来。
又到了上家教的日子,黄敏儿来到宋家,只有江如瑛在,不见宋浩男。
江如瑛正在讲电话,对她绽开一个微笑,示意她随意坐。
「你决定星期五到?那我上去接你。外婆身体还好吗?那就好。替我跟她问好。拜拜。」江如瑛不知和谁在通话。
放下听筒。江如瑛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看起来很是高兴。
「江老师,妳在和谁讲电话?妳好象很高兴。」她假装随口问问,想探出一点秘密。
江如瑛毫不防备,不疑有它地笑说:「是我儿子小玄,他从美国打电话回来,说他这个星期五要回台湾来看我们。」
「江老师,你们有小孩?」黄敏儿诧异的。宋浩男和江如瑛总是同出同入、形影不离,他们在学校任教多年,也没见江如瑛怀孕生子,想不到他们早已经有孩子了。
「他是小留学生吗?他一个人住在美国不会很孤单?」宋浩男和江如瑛年纪不大,她便以为他们的儿子顶多也十一、二岁。
这个问题令江如瑛很难措辞了。
宋玄今年十八岁,去年她去美国看他,个头又高了不少,完完全全是个男人的样子。他是她十六岁时生下的,思想很传统、行为很保守的江如瑛在宋浩男的强迫下成了他的人,再成了他的妻子,宿命论的她认分地接受一切。
她不怨怪任何人,在她的脑袋里只有「逆来顺受」四个字。这个在现代人眼中看来简直是愚蠢又可笑的字眼,却是她一直能保有那温柔不迫的微笑的原因。
她太知足了,一点点小小的幸福都能让她感激不已。
现在和宋浩男这种平淡的日子,是她当初结婚时料都料不到的。她求的不过就是这种最平凡的生活,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黄敏儿灼灼双眼等着江如瑛回答,在她目光逼视下,江如瑛竟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幸好这时出门去买东西的宋浩男提着一包东西回来了。
「你回来了!」江如瑛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袋子,为不用回答黄敏儿的问题而松了一口气。
「妳来了?先进书房背单字。」
黄敏儿刚有一点斩获,却因宋浩男出现打断了,不然她还可以再问出些事来。她听话地站起来,走进书房。
门一关上,江如瑛放心了,她微笑着对宋浩男说:「小玄星期五要回台湾,我打算上去接机。」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宋浩男帮她把东西放定位-漫不经心说,「他要回来还得劳动他妈妈大驾,老远从云林上台北去接他,他派头不小嘛!」
江如瑛「噗哧」声笑了出来,他语中好重的酸味。地撒娇似的说:「你别这样嘛,小玄从小就和我很亲,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是我想早一点见到他啊。」
他关上冰箱,直起身子,以最若无其事但其实最在意的语气说:「是、是,妳说得很是,谁亲得过他呢!他可是妳怀胎十月、从妳肚子里生出来的心肝宝贝。」
「浩男。」她又笑又喧:「你在和小玄吃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