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实在太惊讶了!想不到十多年后,她会再遇上他。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脑中是一片空白,完全失去反应的能力。
是的,她早知道自己不该回来的。
他无礼而赤裸的锐利眼神,不客气地往她窈窕的身子上逡巡,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
她变得成熟而具有风韵,清秀的五官因长期浸淫绘画而更显灵动脱俗,简单合宜的亚麻洋装,自然不经修剪的柔细秀发,和以前那个畏怯羞涩的中学生大不相同。
「好久不见了。」他的眼睛透出浓厚的兴味。
她知道自己该当做若无其事,和一个陌生人打招呼一样响应他,以表示她早已忘了这个人,但她无论如何做不到。
她偏过头去,不肯看他。
「十几年了,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妳变得漂亮多了。」最后一句话,由他口中吐出,含带别样的魅惑。
视线落在她嫣红的嘴唇上,起了他尘封已久的回忆。他曾经无数次为所欲为亲吻过这张小嘴,现在想来,仿如昨夜一场旧梦。
「这么无情?妳不会不认我吧?我是宋浩男,也就是以前的徐浩男──妳的旧情人。」
「住口!」
她自持的冷静完全崩溃了!为何他能像谈小猫小狗一样将那件令她痛苦的往事轻易说出?那不在乎的口吻,重新揭开了她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将它撕得血淋淋的。
看到她激动不安,宋浩男彷佛回到江宅初识江如瑛的那段时光。哦!变的只是她的外貌,内心她仍是以前的江如瑛。
不行了!再和他相处下去,她会失去控制的。
江如瑛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抱着他送给她的那把花束,将花向前一塞,扭身就跑。
不出几步,宋浩男追上她,挡住去路。
「妳很怕我?」
「走开!」
「我们才刚见面,妳就这么走了,这太无情了吧?一起喝杯茶吧?」
「我不想和你喝茶。」
她绕过他身子,但他快捷地再次阻挡住她。
「如瑛!」他低低呼唤她的名字。
「别叫我!」她受不了了。
「好歹咱们相识一场,妳就陪我喝杯茶也不会损失什么,是不是?」他软语央求。他是那个徐浩男吗?以前的徐浩男残忍、粗暴、无情,毫无道德节操可言;现在的他衣着入时而有品味,举手投足优雅而带着强烈的自信,态度是有礼斯文的,甚至连姓氏也改了。刚才她听见画廊经理称呼他为「宋先生」。
「我知道我以前对妳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但事过境迁,妳不能原谅我吗?」
「你不要再提了,我不想听!」江如瑛难堪地别过头,恨不能钻进地洞中把自己埋起来。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找机会跟妳说一声对不起。那年我进了医院醒来之后,突然醒悟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如何深深伤害了妳,我去找妳,却发现妳已经离开家,不知去向了。妳父亲将我赶出来;到妳学校,妳也办了休学,不在那儿念书了。这分歉疚一直深埋在我心底,让我再次遇上了妳,这是上天赐予我赎罪的机会,如瑛,我要向妳说声对不起。」
谦卑的话语、诚恳谆挚的态度,宋浩男用他全部的身心,祈求江如瑛能说出一句赦免他的罪行的话。
迎上他热烈求恕的眼神,她心中不禁茫然:真的?真的可以相信他的改变?时间真的可以使一个玩世浪子蜕变成一个至诚君子吗?
别轻易相信他。脑中的警钟提醒着她:别上当,妳还记得当年他是如何以蛮力强占了妳,又如何以卑劣的手段迫使妳不得不顺从他的欲望吗?
狠一狠心,装出最冷漠无情的姿态,江如瑛冷冷地说:「你再怎么花言巧语,我也不会再相信你的谎言,请你让路,宋先生!」
「妳真的不肯原谅我?」他的表情彷如坠入无边的深渊,深深的绝望似淹没了他。
她别开脸,软心肠的她不能承负他一脸无辜求忏的悲伤。
「是我对不起妳,妳不原谅我是应该的。」他幽幽地吐一口气:「伤害已经造成,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挽回的,但这始终是我这辈子最不可原谅的罪过。如瑛,这些年妳过得可好?」
如何能好?他带给她一场永无休止的恶梦。即使多年以后,每回的午夜梦回,她仍会带着满身汗水惊醒过来。
即使远渡重洋,他的身影仍飘洋过海尾随在她身畔不去,彷佛是一场永不散场的梦魇。
「看样子妳是决计不会原谅我了,这是我早预料到的结果。妳要上哪儿去?让我送妳一程好吗?」
「不用了,我自己叫出租车。」她谢绝和他有任何接触。
「请不要拒绝我的诚意,让我有机会为妳做一点事,以补前愆,好吗?」
「真的不用了。」
他略略含忧的英俊面孔足以令任何女人为之心软心折。
江如瑛迟疑了一下子。
「请妳。」他趋前,怀中的玫瑰甜香软化了她的心。
让他送一下吧!不久她即将返回美国,不会再与他相逢了。
有那么一点点,江如瑛相信他是真心悔悟了。
她终于犹疑地点点头。
他大喜过望,忘情地执起她的手摇撼:「谢谢妳。」
一抹绯红迅速袭上她的脸颊,太久的时间她不曾让男人这般对待,徐浩男一直是她唯一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
他尴尬地忙松开手:「对不起,我太兴奋了。」
「没关系。」
他沉吟一会儿,递过那束花:「妳愿意接受一个罪人诚心献上的花吗?」
她想了想,慢慢伸出手去。
他绽开了一抹欣慰的笑容:「请上车吧!」
回到一人孤栖的家中,冷清清,悄没声息,扯下领带,扔在沙发椅背上。
没扭亮灯,外边的灯火映像进来,没多久他已习惯了黑暗中的一切,一点星火中,白色烟雾冉冉飘散。
坐在黑暗里,宋浩男静静想着今天下午的事。
乍见江如瑛的那一剎那,他真是有些惊讶的,昔日的黄毛丫头已蜕变成风韵迷人的成熟女人了。他依稀还记得两人交缠的身躯所点燃的热力,以及她僵硬的身体索然无味的反应。
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仍念念不忘?
湘文比起她来,远为热情,每当搂着那具玲珑的胴体,总能引发他的渴求。
但那也只是那时罢了!事情过后,只要湘文不来找他,他也不会想和她再耳鬓厮磨。
现在他名下管理宋氏许多企业,每日行程排得极是忙碌,光忙着打理公司,就颇令他分身乏术,以往的风流艳史也因和湘文婚事底定而收了个干干净净。
截至昨天为止,他本以为今生的伴侣就是湘文了。但如瑛的出现,却打乱了他原先的计画。
真的要娶湘文吗?
对女人一向采可有可无心态的他,此时摇摆不定了......
一旦真娶了湘文,如瑛就成了碰不得的烫手山芋。但他自一见如瑛之后,心里就老惦着她。不是爱情,他宋浩男从不爱女人的,只有女人爱他。
或许是如瑛坚拒无视于他存在的态度,让他不能平衡吧!他想。
电话铃声此时响起,他拿起话筒。
「喂?」
「浩男吗?你今天下午去哪儿?我去找你,张秘书说你出去了。」娇媚的声音自那头传来。
「我出去走走。」
「怎么不叫我?」
「临时想起嘛!怎么,找我有事?」
「人家本来拿喜帖要给你挑的,结果你不在,好扫兴。」
「别生气,好不好?」他柔声哄她。
「下次你一定要陪人家去。」
「一定一定。」
东拉西扯了半小时,连他也不知道和李湘文谈了些什么。总之李湘文的兴趣不外是时装、美食、娱乐。
宋浩男的本领不只展露在商业领域上,擒服女人心更是他的拿手绝活。
翻阅开发新厂的计画案,他却一反常态发了好久的呆,白色纤瘦的影子一直浮现眼前,他自问:怎么了?平常在商场上斩戮杀伐不动声色的他,竟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烦心,这太不像平日的宋浩男了。
无论如何,先把李湘文安抚住了再说。不过,对于江如瑛他亦不愿放手。
对他来说,向来只有他不要女人的,没有女人不要他。
江如瑛绝不能成为唯一的例外。
「妈!」江玄蹦进江如瑛房中。
抬头看看时钟,时针指着十二点多,江如瑛爱怜地凝视儿子红润的脸蛋,半嗔半责:「这么晚才回来?」
江玄伸开双臂,用力搂了她一下,笑嘻嘻地说:「不晚哪!才十二点多。」
「又去跳舞了?」
「妈咪英明。」
「真有你的!才来台北几天,大街小巷全被你摸透了。」
江玄有用不完的精力,这次江如瑛来台北开画展,不甘寂寞的他也向学校请了假,跟着母亲回到台湾。
外表俊逸、身材高大的江玄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从小受西方教育的他,行为开放,什么玩意都会一手,对跳舞更是拿手,一回到台北,便急着找舞厅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