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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秋官不让他靠近凤三,眼中有深深的不解。“他怎会知道你爹下落?”

  吕玉麟挥开他大张的双臂,跑向凤三。魏秋官再笨,也看出事情并非如他想像。见吕玉麟毫不避讳男女之别,揪着凤三衣领,惊愕之余,胸中闷闷的极不好受。

  “魏公子,这几天来相处,凤三很敬服你是个至诚君子。今天一别,山遥水远,希望后会有期。”轻轻拉下吕玉麟死缠不放的手,凤三向前几步,双手抱拳,作了一揖。

  “你……你们……”魏秋官完全不明就里。

  “很抱歉,一事一直瞒着你。我和他早已认识,这次我就是来找他的。”以目示意,指吕玉麟。

  “我们凤家当年无辜蒙受一场冤狱。承蒙他父亲大力相救,凤家上上下下感恩戴德,誓言要为恩公效命三代。很不幸,我的恩公,受人陷害,嘱咐我要保护他的千金。玉姑娘心悬父母安危,又和我有些误会,趁我不注意时偷偷溜了出来。现在误会已经澄清,我得带她到安全之地躲藏,这些日子骗了你,我心好生过意不去,在此谢罪。”躬身一揖到地。

  “我不是女……”吕玉麟想解释他不是女子,凤三直起身,回头给了他一个噤声的严厉目光,吓得闭上嘴巴。

  原来他们是旧识。凤三要带吕玉麟走,魏秋官急了起来,说:“凤哥,你们不如到我庄上盘桓一阵子,料想那些人不会知道你们藏在庄内。”

  “多谢你的好意。你不了解他们的可怕,我们留在庄内反而害了你。”凤三是好意,不愿将他牵连进来,害他家破人亡。“告辞了。我们走吧。”最后一句话是对吕玉麟说的。

  “玉姑娘——”魏秋官有满腔的情愫尚未对她倾吐,伊人却即将远去,相会何期?握着吕玉麟的手,俊脸上满是化不开浓浓的愁苦。

  吕玉麟不明白他的心事,只当他舍不得。他尚沉溺在灭家之痛,笑也笑不出来,说:“魏大哥,谢谢你的照顾,我……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你不能留下来吗?”魏秋官求道。

  吕玉麟摇摇头。“我会永远记得你。”

  知道无论如何他们一定得走,魏秋官强抑悲伤,命仆人取来金银相赠。吕玉麟先是不肯,魏秋官苦笑说:“你连我一点心意都不肯接受吗?”吕玉麟这才收下了。

  一路送到城外,凤三喝停马车,策马靠近窗口说:“魏公子,送到这里就好了。”

  魏秋官扶着吕玉麟下马车,凤三弯腰拉他上马,俯视魏秋官。“多保重。”

  “多保重。”一片眼光还痴痴地望着吕玉麟。

  吕玉麟骑在马上,双眼噙泪,哽声说:“魏大哥,再见了。”

  凤三双腿一夹,胯下黑马立刻放蹄而去,两人一骑不久即消灭在烟尘。魏秋官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两人的去路,仿佛化成一座石像。

  ※ ※ ※

  黑龙奔行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在一处树林子附近放慢脚步。

  凤三跃下马来,认了一认,走到一棵白杨树下,指着一个凸起的土丘说:“吕大人便葬在这儿。”

  吕玉麟爬下马,扑扑跌跌来到土丘之前,不敢相信吕邵农就葬在这毫不起眼的小土堆里,双眼睁得好大。

  “我爹就在这里头吗?”他哽咽着。吕邵农一生为国,想不到最后竟落得这样一个悲惨的下场,黄土一扌不,连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没有名字……”手抚着象征坟头的大石,两行清泪滑下白玉般的脸颊,无声落在土中。

  “名字算什么?重要的是吕大人的名声待雪。吕大人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得振作起来替吕家洗雪冤情。”凤三手握缰绳,不带任何表情地说。

  吕玉麟只觉天地之大,今后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遗世独立。父母之仇要报,但他从小到大,从不曾吃过半点苦,叫他复仇,他既无武功也缺少智计,能办得了什么事,连陷害吕家的仇人是谁他都不知。

  “我……我行吗?”他问凤三,也是自问。

  “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凤三平淡的语中有不可动摇的承诺和坚毅。“吕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在此之前,吕玉麟对凤三的印象极坏,认为他霸道、粗暴、蛮横无礼,此时他却成了自己唯一可依靠的人,心情万般复杂。

  究竟悲痛难抑,拜倒在小小土丘之前,两泪如倾,哭声响彻幽寂的树林,惊起林中栖鸟,啪沙啪沙的振翅声,渐去渐远。

  看看哭得也够了,凤三说:“该走了,我们得赶路呢!”

  吕玉麟哭得力竭声嘶,全身的力气都抽空了,跪在地上爬不起来。凤三将柔若无骨的他抱起,送上马去。马儿将他们带离树林,吕玉麟频频回头,泪珠儿不断滚落,两眼水雾中,吕邵农的坟丘愈来愈小,终于看不见了。

  由于有魏秋官所赠的银两、凤三和吕玉麟不须再住破庙野外。吕玉麟女装是为了躲避凤三追索,如今已不再需要,想换回男子装束,凤三却说:“你还是这样打扮,别换回来。”

  “为什么?”

  “现在全九州十三道正在行文绘图捉拿你这只漏网之鱼,你长相娇美,扮成女子,没有人会怀疑你是朝廷要捉捕的要犯。到了目的地你再恢复男儿身吧。”

  有一个问题在他心中蕴藏已久,这时才有机会提出来:“你为什么不让我和魏大哥明说我是男子?”

  “人心难测。”凤三答:“魏公子虽是个君子,毕竟相交不深,你是朝廷要犯一事,若是直言告诉他,谁敢担保他不会出卖你?又或者无意间被有心人知道,岂不是增加我们的危机又连累他?所以我没让你说。”还有他没说出来,魏秋官对女装的吕玉麟十分倾心,他若知道吕玉麟是男子,必定大受打击,这也是凤三不让吕玉麟自承身份的原因之一。

  “我们现在上哪儿?”吕玉麟听凤三的安排。

  “你别问,到时候你就知道。”

  走了十多天,这一天来到一处山脚下,凤三抱吕玉麟下马,一拍马臀,轻喝:“去吧!”黑龙欢嘶一声,跑了几步,回头望主人一眼,见他不留自己,于是放开脚步,迅捷地走。“你让黑龙去哪儿?”

  “它会找地方休息,我们要进山里头,它不方便跟进来。”看了吕玉麟一眼,白衣素裙是为父母带孝。“你这一身衣服可以换下了,穿着裙子不方便走山路。”

  衣服早准备好,到树后去换下女装,穿了这许多天,他还真有点习惯了。

  凤三在前,吕玉麟在后,也不知他怎么从那蓊郁茂密的树林草丛间认出路来,左一弯,右一拐,山坡陡斜,又是杂草没膝,爬了没一会儿,吕玉麟一件单衣都湿透了,气喘吁吁。

  “凤三哥,等……等我一下。”吕玉麟喊。

  凤三功夫不凡,这山又是走熟的,行来如履平地,回头一看,吕玉麟远远落在后头。于是立定脚步,等他赶上来。

  吕玉麟手脚并用,好不容易追上凤三,扶着一棵树的树干,气喘如牛,一张脸如染胭脂,汗水涔涔滴落两颊。

  “快……快到了吗?”他喘着气说。

  凤三却不答他这话,沉声说:“看来我得好好训练你。”继续前进。

  再往内走。眼前忽见一片平坦,一栋竹屋就在山瀑之旁,他们的目的地已到。

  “我们就在这儿住下。”率先走去,来到屋前,推开竹门,屋内没有什么家具,只有桌子、几张竹椅。

  里头有两间房,凤三把右首那间给吕玉麟睡,自己睡在左首房间。

  凤三到外头抓了几条鱼,又采了些山菇、野果,到灶下生火烤鱼,不久鱼香阵阵传来。

  沉默地吃完一顿饭,天色已晚,凤三打着火石,点起蜡烛,从外头捡来一段木头,削成一个牌位,用刀尖刻了“吕邵农之灵”几字,放在桌上,朝牌位拜了三拜,回头对吕玉麟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明天起我会教你武功,等我找到陷害吕大人的真凶,我们一起去杀了仇人报仇。”

  吕玉麟泪水不停,伏倒在地,呜呜而泣。

  该夜,吕玉麟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忽然一阵如泣如诉的箫声随风幽幽传来,万籁俱寂的深夜中,更觉凄凉。这箫声是由隔壁房传来的,是凤三吹的吗? 

  ※ ※ ※

  迷迷糊糊睡梦之中,吕玉麟梦见吕邵农满身是血向他走来,凄凄恻恻地对他诉冤:“玉麟,爹死得好惨哪!你要替爹报仇。”

  吕玉麟想接近吕邵农,两人之间却像有一道无形的墙阻隔着,他在这一头怎么也到不了吕邵农身边,只能大喊道:“爹!爹!”

  “醒醒!”有人在拍他的脸颊。

  被这一拍,吕玉麟惊醒过来,全身汗水淋漓,哪有吕邵农的人影?床前站着个高大的人,是凤三。

  “睡够了没?”凤三冷冷地说:“你要赖到什么时候才起床?”语气甚是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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