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玉麟见众卫士慢慢逼近,只要再过片刻,自己一定被擒;眼角余光瞥见地上的血迹,登时热血如沸。叫:“木绍华,你不会赢的!”转身翻上城垛。
木绍华见她一个想不开,竟要轻生,忙忙扑上来相救。城垛高及胸口,龙玉麟翻上要稍费一番工夫。她攀上阶面,当风而立,一身白衣、白布、飘飘然如欲乘风而去;城下凤江城等见她摇摇不稳,似乎风再强一些就能将她吹落墙下,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圣女不可!”
“玉麟!”凤江城叫,冲前一步,仰看着城楼顶。
龙玉麟忽然神秘一笑,不知是她情愿牺牲自己以拒木绍华的野心,又或许是凤江城的呼唤使她甘心相从。双足一登,在惊骇呆鎚的众人目前,毅然跳下城墙。
木绍华疾扑上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她左臂,要把她拉上来。但龙玉麟死志甚坚,她的右手还握着那把嵌有红绿宝石的匕首,她想也不想,就往木绍华拉她的手臂上刺去。刀锋入肉寸余,木绍华受痛松手,龙玉麟的身子直直往下坠落。
城墙高有数丈,她这一坠,只怕要骨折筋断,当场毙命。凤江城离她坠地之处尚有数丈,根本来不及援救。突然一匹黑马如电闪风掣掠过他身旁,奔到城下时,下坠的龙玉麟正好掉在黑马身上,马儿被她急坠落地的重力一压,打了个蹶,一人一马横倒在地,爬不起来。
凤江城赶过去一看,龙玉麟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他忙扶起她上半身视,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
龙玉麟幽幽醒来,只见凤江城焦忧的面孔就在眼前,她伸出手想碰触凤江城,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喉咙干涩:“我——我没死吗?”
凤江城握住她的手紧了一紧,哑声道:“你没事。”她跳下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也为之冻结,如今她人好好在他怀中,他几乎要跪下来感谢上苍保佑。
转头一看,黑龙躺在地上,努力想爬起来,无奈力不从心,嘴角还流出血来。凤江城触按它的腹部,它因承受了龙玉麟重坠,内脏破裂,眼看是不活了。凤江城手抚爱马,心中伤悲,若不是它灵性通人,及时奔到,龙玉麟早已香消玉殒。他艺成别师,江湖闯荡以来,只有黑龙陪伴着他;虽是异类,一人一马却已建立起深厚感情。黑龙低声哀鸣,似乎也知道自己性命难保,举首翘望主人,露出恋恋不舍的眼光。
凤江城不忍叫它多受折磨,轻抚黑龙身子,忍痛道:“你好好去吧。”运劲在掌,拍在它身上,黑龙颤了一下,就此不动。
木绍华在城头上望见龙玉麟未死,人质“逃脱”,而手臂被她刺中的地方还在流血,自己要胁的计划落空,不由得大为震怒,下令道:“放箭,给我们射死他们两个!”登时箭如雨落。
凤江城解下黑龙鞍上的包袱挂在肩上,迅捷无伦地抱起龙玉麟。座骑已失,他展开轻功奔回己方军队。
金潋滟高呼:“保护将军!”率先驾马上前接应。
凤江城将龙玉麟和包袱放在金潋滟马上,道:“你先送她回营。”跃上卫士率来的战马,高声呼喊指挥:“红旗三千人向左攻,绿旗三千人向右攻,黑旗两千人从前方进攻,黄旗在后方射箭掩护。”
城上飞箭如雨,青龙王朝士兵攻坚不易,并有多人中箭受伤。木绍华下令打开城门,大罕士兵如潮水涌出,双方正面交锋,刀剑互斫,嘶杀之声震天动地。
大罕兵马源源不绝,青龙王朝士兵抵挡不住,节节败退。凤江城急忙喝令鸣金撤退。
木绍华见对方虽不敌收兵,仍然不慌不忙井然有序,这才有点佩服凤江城治军之严,以后千万不可太小觑他。
※ ※ ※
两方交战多日,各有死伤。木绍华后方援兵不绝,食粮充裕。凤江城虽然阵法娴熟,但北方荒寒,又逢秋末冬来,士兵久处南阳之乡,不耐寒冷,再加上粮草支援不足,若是长久下去,己方十分不利,只有退回铜锣关再做打算。
久战不下,凤江城苦思焦虑,一连数日,军帐口灯火彻夜不熄,他经常整夜思索该如何遣兵布阵,才能打破僵局。
这一天,双方小交锋,凤江城数日未曾交睫,他终不是铁打的人,阵前不小心中了敌人流箭。
金潋滟连忙喊撤退,扶他回中军帐,唤军医来疗伤。她在一旁静静看着军医拔箭上药,凤江城哼也不哼,低首凝眉,心事无限。军医包扎好退下,她幽幽道:“你是大军主帅,却如此轻贱自己身体,万一有一天你倒下了,大军无人率领,岂不是给敌人可乘之机?”
他会中箭,也是疲累失于谨慎的关系。凤江城一心为燕胜保报仇,过于躁进,反而毫无进展。他深深受教,向她一揖。“多谢二姐提醒,我会调制自己。”
凤江城的心思全放在如何打败木绍华这事上,金潋滟虽然求爱被他婉拒,但感情这东西一旦放出,没那么容易收回;她情意深致的这番话与缠绵凄苦的眼神,他全然视而不见。看着凤江城俨然沉穆的神情,金潋滟柔肠寸断;两人明明靠得这么近,为何却有如天涯相隔?
这时帐外忽走进一个人来,正是龙玉麟。凤江城人在战场上,已有多日没见过她。只见她神情疲惫,双颊微陷,消瘦了不少。
“三哥。二姐你也在。”龙玉麟一笑,虚弱得似随时要倒下。“正好,你们一起来。”自行向外走去。
凤江城和金潋滟不知她意欲为何,跟了出去,来到一处空旷广漠的平地上,左首放了一台推车,车上竹筐里装着一团团黑球状的东西。
龙玉麟吩咐士兵从竹筐中拿出一颗小黑球,放在较远的地上;另一人手持火把,点燃引信,赶忙跑开躲避。引信燃尽,黑球爆炸,发出震天巨响,同时烟雾弥漫蔽人视线。
凤江城和金潋滟被这吓人的威力所惊,骇然失色。烟尘散后,地下居然被炸出一个洞来。太惊人了。凤江城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这——”
龙玉麟道:“这是我师傅炼丹的笈册上所记载。以前我觉得有趣,自己曾试着做过。这几天我叫人去找找硝石、硫磺,想不到真叫他们找到了,做了这一箩筐。”她又是一笑,笑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天鹅关一直攻不下来,有了这个,他们非投降不可了。”
凤江城大喜过望,激动地上前握住龙玉麟的手猛摇。“多谢你。”他的难题终于迎刃而解。
龙玉麟眼眶一红,低下头说:“谢我什么?要不是我,七哥也不会——”哽咽得说不下去。
“这怎么能怪你?”凤江城心凄凄然,说道:“我若不要坚持送你回京,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千错万错,错都在我。”纵然百般悔恨,也已唤不回兄弟生还。
“三哥!”龙玉麟多日劳苦,一心只想为燕胜保报仇。悲伤积郁许久,始终咬牙强忍;凤江城自怒自责之言,使她再也忍耐不住,投入他怀中,放声大哭。
凤江城轻抚她头顶,神色伤凄。
翌日宣战,火药如飞矢般投入天鹅关城中,只听得个个呼号惨叫,人人走避不及。凤江城大放火箭,延烧城内民宅。一时之间,大罕王国军心惶惶,丧失了战斗的意志。
面对突生奇变,木绍华大惊失色,不顾左右阻挡,要上城楼一观究竟。他一站到城头,眼尖的凤江城立刻夺过身边卫士的弓箭,弯弓上弦,瞄准木绍华,拉到极处,箭矢穿云破电而去,正中木绍华眉心。木绍华大叫一声,摔下城楼,头骨碎裂而亡。
狼主已死,大罕人民再无斗志,于是开城投降,由大臣代表献书称臣。库什克人南侵之事,就此落幕。
第十章 情为何物
大军凯旋而归,龙异人欢喜非常,亲自到城外十里处迎接。
队伍最前方,凤江城手捧木盒,里面装着燕胜保的头颅。
龙异人打开木盒,燕胜保神态安详,面目如生;他早在数天前接到恶耗,痛洒了几滴眼泪,这时见到遗首,忍不住又滴下泪来,唤道:“七弟,你若英灵有知,就回到为兄身边。你我兄弟聚少离多,为兄有许多话想同你说,有许多事正待你倾力相助,怎地你就如此狠心,抛下为兄的去了?”在旁的百官大臣也跟着低首垂泪。
金潋滟忆起燕胜保死前托龙玉麟转告于己的遗言,一阵心酸,滑下两行清泪。燕胜保对己情极志专,至死靡它,她若能接受他的情意,两人必是人人艳羡的佳偶,无奈自己眼中只有一个凤江城。她感悲燕胜保的深情,伤怀自己的痴心,泪珠儿粉粉掉了下来。
燕胜保的遗体在天鹅关已被木绍华焚毁,龙异人令巧工良匠连夜赶工,用上好檀木雕刻一具人身,使他能全尸而葬。由于民生尚在起步,物资不足,不能为燕胜保备办金车玉轴,厚礼大葬,只是粗具礼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