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异人双眼一睁,那人不敢说话了。他口气严肃地道:“凡事我都躲在后方,我还配当你们大哥吗?”
“统领。”凤三说:“西京城有全国最精锐的部队镇守,我们各地人马加起来不过五千之数,以我们之力,这是以卵击石。”
“我知道,濠王郭淮、晋王刘郁,他们也答应要帮助我们,对抗狗皇帝,再加上他们的五万人马,绰绰有余了。”
一切既已部署完毕,个个心头激昂,恨不得下个月十六快快到来。加以兄弟分开已久,彼此都有好些话倾吐絮问。
登到上头,摆开筵席,龙异人等七位结拜兄弟一桌,叙说分别后所见所闻。
“大哥。”私底下,彼此兄弟相称,凤三问:“街头巷尾都在传说‘红莲圣女’,这事您听过没有?”
龙异人和柳影虹相视一笑,神情诡秘。
柳影虹笑解了凤三疑惑:“当然知道,这个谣传是大哥和我传出去的。”
“这是为什么?”
“为了能一举成功啊!虽说我方已有七八成把握,但怕人心思旧,如果我们弄出个神异人物站在我们这方,那些平民百姓自然风行草偃,归投于我们啊。”
凤三原名凤江城,出身将门,打仗行军、练武对阵他懂,但政治上这些诡谲弄巧,尔虞我诈的伎俩,就不是他所能了。
“其实也不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柳影虹为凤江城缓缓解释:“三哥,你是名门显宦之后,应该听说过我们青龙王朝有个传说,‘红莲救世,青龙震天’。我朝历代以来每个皇帝所生都是男子,这事奇吧?开国军师郑近华在临终前,就留下了这两句遗言。刚开始人人都不懂,后来有人领悟到红莲所指就是女子,于是开始穿凿附会,成了将来必出一圣女,君临天下的谣传。”
凤江城听着只觉无稽,这样也能让人深信不疑。举杯正欲饮酒,脑中忽然闪过一幕情景——吕玉麟练功发烧不退时,他为她更衣,在她胸前,他曾看过一朵莲花印记。当时他才知她是女子,不敢多看,快快替她换上衣服。此时想起,呆了一下。
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吗?凤江城立刻否定了这想法。他也被传说影响了不成?
“那谁来扮这位红莲圣女?”
“还有谁?当然是我们二姐金潋滟。”
金潋滟见大家都把眼光射过来,微笑说:“五弟出这个好主意,我自然义不容辞。”
“二姐艳冠群芳,正是扮演红莲圣女的不二人选。”柳影虹可是对自己的计划得意极了。
众眼中露出称许之意,金潋滟对自己的容貌也深具自信,不禁露出矜持的微笑,瞥眼见凤江城神情只是淡淡的不以为意,一腔欢喜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宴罢,龙异人邀众兄弟留宿,凤江城辞谢了,拱手为礼。“多谢大哥美意。小弟尚有一件私事未了,这几天我办完了它,再来和诸位兄弟相聚。”
龙异人也不勉强。“也好。”
和众人告别出门,金潋滟追出来。“三弟。”
凤江城停步。“有事吗?”
“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每次相见,凤江城总是来去匆匆。
他摇摇头。“只是一点小事,不过非亲身去办不可,不敢劳烦二姐。”
“你也太见外了。”她低声。
“晚了,二姐歇着吧。”凤江城语毕,大步而去。
金潋滟心中愁肠百转,真不知是何滋味,转身要回房,只见燕胜保倚在柱上,双手交胸。她心里不快,假装没有看见他要走过去,被他一把拉住手臂。
“干什么?”她冷声。
燕胜保定定地看着她,酒气淡淡袭人。“人家又不领情,你何必再白费力气?”
这话实在刺耳,金潋滟动了真气,怒声说:“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放手!”拂袖进去。
燕胜保苦笑一声。他年少英俊,在情场上无往不利,却独独对年长他数岁的金潋滟情有独钟。刚才他劝金潋滟的两句话,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写照?
※ ※ ※
凤江城回到友人家,天已熙亮。西京城实施宵禁,他仍是不敢掉以轻心,尽量捡僻静无人的小巷走。
一夜未睡,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打算今天早上,就起程送吕玉麟到魏秋官家,早早了结心事。
才踏进大门,友人居然已经起身,满室旋绕,看他回来,焦急地迎了上来。“惨了、惨了,事情不好了!”
“什么事?”不见吕玉麟,凤江城隐隐觉得不对头,莫非她……
“昨天你出门,她后脚跟着溜了出去,还一并连黑龙也骑走了,到现在行踪不明。”友人有负凤江城嘱托,愧疚难安。
凤江城一凝眉。这个野丫头,非要给他找麻烦她才称心是吗?忙宽慰友人:“她逃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要放在心上,我会把她找回来。”
用过早饭,休息一会儿,凤江城就上街去找人。
话说吕玉麟被抓之后,被关进大牢。衙役向知府报告。不守宵禁是小事一桩,并不放在知府心上,问衙役:“有没有亲人来探?”
“启禀大人,没有。”
知府不悦地说:“关个一年半载,再放她出去吧。”知府以收受贿赂出名的。
地府阴暗幽湿,汗秽不堪,吕玉麟被关在牢中,懊悔得不得了。她干嘛不听凤三的话,要偷偷溜出来呢?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欲哭无泪。
吕玉麟在牢中关了几天,衙役所送来的的食物粗粝难吃,加上牢中有人生病或受刑哀嚎,吓得她梦魂皆惊,不能安睡,整个人瘦了一圈。
这一天衙役来开锁,提她出去。
“差大哥,我可以走了吗?”吕玉麟喜出望外,莫非凤三来救她了?
衙役绷着一张脸,端起官架子,粗鲁地将她推出去。“上堂了!”
到得堂上,两旁各站着一列虎背熊腰的高大衙役,人人面无表情,手持杀威杖。吕玉麟惊疑未定,堂上知府惊堂木一拍,声振公堂,她吓了一跳,两旁衙役很有默契地放声长啸:“威——武——”气势慑人。
“跪下!”押她来的衙役在她背上重重一推,吕玉麟向前扑倒在地。
“堂下何人?”开始问案。
“我——我叫吕玉麟。”一旁书吏录了她名字。
知府和书吏交会了一个眼神,两人是心意相通,惯于目语的。书吏站了起来,宣读手中的积案:“查鸳鸯大盗去年三月十二,在红柳村洗劫徐富贵员外一家,取走黄金珠宝若干箱,杀死徐家上下十一六口。五月二十,洗劫邓平显员外一家,抢得黄金珠宝若干箱,杀八口人,放火烧庄……”念了一长串。
书吏念完告一段落,知府又把手中惊堂木一拍。“恶盗,你认罪否?”
吕玉麟连忙喊冤,到现在她还不清楚是何情形。“大人!我做了什么事?”
“好个恶性不改的泼妇,你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灭门惨案,还面不改色地狡辩,若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是不会认罪。”知府大喝,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喊:“来人!给我狠狠地打!”丢下押签。
两个衙役上来按倒吕玉麟,另外两个衙役分站一边,手持杀威杖,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啊——”吕玉麟惨叫一声,杖杖痛彻心扉。
吕玉麟是金枝玉叶,哪里禁得起虎狼衙吏催魂要命地狠打?堪堪打到一二十下,她已痛得昏死过去,裙幅渗出血来。
刑名师爷喊一声:“泼醒她。
早有衙役在一旁等候,提起装满水的木桶,淋了她一头一身。
吕玉麟悠悠醒来,恍如三魂走了七魄,下半身痛不可当,仿佛不是长在自己身上。她趴在地上,堂上悬着一块木匾,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恶贼,你认不认罪?”
“我没做,为何要我认罪?”吕玉麟激起了狠骨,语气平静却坚定:“你就是打死我,我没做就是没做,我死也不认罪。”
知府气得全身发抖。“好一张利口,你以为你不招,我就拿你莫可奈何吗?来人上拶子。”
两名衙役上来,将吕玉麟十指套入十一根小木棍困成的隙缝之中,一人拉住一边绳头,用力一拉,十指连心,吕玉麟痛得几欲晕去,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公堂上。
知府示意稍松一松,说:“你肯招了吗?”
“我没……罪——”吕玉麟已经被刑求得气如游丝,但仍不愿屈服知府淫威之下。
师爷附耳低声说:“大人,看来她无亲无故,正好由我们摆布。让她画个押,三日后明正典刑,早早结案吧。”
这话正合知府心意,捻须一笑,随即正色宣布:“恶贼,任你百般狡辩,事实俱在眼前,不容你不认。今天先定了你的刑,日后你那横死杀千刀的伙伴,也早晚会落网。替她画押!”
一个衙役拉着她鲜血淋漓的手,在供纸上按了一个指印。吕玉麟伤重无法反抗。“好!好个明镜高悬的青天大老爷。”她毫不畏惧的澄澈眼神直视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