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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抄家大祸

  夜交三更,青龙王朝第一名臣吕邵农府中,正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诡肃气氛,平日笑语喧阗的吕家,今夜格外安静。家奴仆佣,全守在自己房中,不待呼唤,不得任意出门。

  吕邵农的书房,一向不容许外人进入,许多军机重任,曾在这间不过仅容旋马的斗室里,裁断决成。今夜,吕邵农破例让外人进入这间书房。

  吕邵农踱着方步,因长年操劳忧心而早生老态的脸上布着深沉的绝望。吕夫人坐在一旁,不住拭泪。书房中另有一名青年男子隐身在黑暗里,垂手恭谨地站着,异常淡漠,似袖手旁观。

  吕邵农突然停下沉重的脚步,喟然长叹一声:“罢了!天要亡我,咱们只有认命。”

  吕夫人听得丈夫这一声,不由得放声大哭。夜深人静,忽然闻人啼哭,怎不惊人心魂?吕邵农忙低声喝阻:“噤声,你是想害死麟儿吗?”

  提及爱儿,吕夫人急忙忍住哭声,将脸埋进罗帕中,双肩抽搐不停。

  走到妻子身旁,吕邵农拍肩安慰着:“夫人,一切都要为麟儿着想。”转身呼唤:“凤三。”

  名叫凤三的男子从暗处走出来,脚步无声。待走到亮处,灯火照清了他的面容,鼻端唇薄,凤眼生威,剑眉入鬓。

  凤三双手抱拳,低声应:“吕大人。”

  “为了我们吕家,把你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拖进这锳浑水,老夫实在过意不去。”

  “吕老爷何出此言?”凤三说:“凤家全家上上下下一十八条人命,全赖吕大人明镜高悬、不畏强权,才从奸佞小人刀下救回。大恩大德,凤家终身难忘。今日吕大人有难,莫说先祖、先父有遗言交代,凤三虽是市井之辈,也还知道‘感恩图报’四字。”说着跪了下去。

  “快请起,使不得。”吕邵农抢上去扶,以凤三的身手,再十个吕邵农也休想扳动他分毫。见恩人来扶,凤三不推不抗让他搀起。

  凤三行踪周游不定,寻常难以找得到他。吕邵农是凤家的大恩人,所凤三特意留给吕家三支自制的冲天弹,一旦有事,可用此弹联络,自会有人通知他。

  这冲天弹六年来从未用过。吕邵农为凤家申冤,乃是职责所在,并非希求报答。此次用上,实是他已走到穷途末路,无人可托。

  “当今皇上误信小人谗言,竟以为我吕邵农勾结外敌,意图谋反。也不知他们哪儿弄来一封假书信,伪造老夫笔迹,皇上一见之下,龙颜大怒,下令大理寺彻查此案。老夫是青龙王朝臣子,不能违抗圣意,我已有决心以死殉国。老夫用冲天弹唤你前来,是有一事相托。”

  “吕大人请吩咐。”

  “老夫人死不足惜,只是爱子无辜,他是我吕家唯一的骨血。凤贤侄,”吕邵农双膝落地,拱手朝凤三深深一拜。“老夫知你英雄了得,我将玉麟托付予你,望你将他带出吕府,送到偏僻辽远的山村野地,让他做一个平凡的百姓,今生今世别再步老夫后尘。”

  “吕大人快请起,折煞凤三了。”

  凤三轻轻一扶,只觉一股力道传来,吕邵农不由得顺势而起。

  “包庇朝廷要犯,非同小可。凤贤侄若是心有顾虑,老夫不敢有丝毫勉强。”

  凤三笑言:“吕大人未免太看轻了凤三。吕大人为救我凤家一十八条人命,险险赔上性命。凤三就是为吕大人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吭上半声。依我看,这个昏庸无能的皇帝杀了也罢,让我潜进宫中,一刀砍下他的头颅,免得他再为害天下无辜的人。”

  “绝对不可!”吕邵农虽然蒙受冤屈,却从未曾起过背叛君上的念头。疾声厉色:“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凤贤侄,此话断断不可再提,你若真的去行刺皇上,就是我吕邵农的大仇。”

  “是。”凤三虽然心中不服,仍是敛手受命。

  吕邵农长叹了一口气,拉着凤三的手说:“要你看顾犬子,实在是委屈了你。老夫实是已山穷水尽,不知要将犬子托给何人。官场险恶,平日老夫自居清正,判案处事,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这次皇上下旨抄家,我只怕所托非人,反而送了犬子一条性命,唯有依靠贤侄。一切拜托。”

  “吕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凤三斗胆劝你一句:莫做个愚忠的臣子。”凤三不以为为这种糊涂、不明是非的君王牺牲是值得的。

  吕邵农右手一抬,阻止他再说下去。“我心意已决,多谢你的好意。”朝外喊声:“吕诚。”

  门呀的一声开启,一个相貌忠谨的老仆垂手站在门外,等候主人吩咐“在。”

  “你去请少爷来,注意别惊动别人。”

  “是。”关上门。

  不一会儿,门外由远而近响起一阵脚步声,凤三由足音辨出,来人并不懂武功。

  门被推开来,一个少年公子踏进门槛,睡眼惺忪,看来刚从睡梦中被人唤醒。

  那公子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绑着一条松松的油亮辫子,自脑后垂到胸前。走得近了,这才看清楚他的相貌。杏眼桃腮,面白如玉,说他是个男子,却比女子美上三分。只有那两道眉毛略带英气。

  “爹,三更半夜叫我来书房做什么?”揉揉眼睛,除了父亲以外,母亲也在,哭得双眼红肿。睡意顿时抛到脑后。“怎么回事?娘哭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吕夫人冲上前,抱住了爱儿,想哭又不敢放声,抽抽噎噎地叫:“我的儿呀——”

  吕玉麟扶住吕夫人双肩,急问:“娘您别哭啊!发生什么事您得说说。”

  “麟儿。”吕邵农面色沉重,见吕玉麟一脸稚气,不知世间险恶,心上如压着沉甸甸的大石。“你仔细听好,皇上误以为为父勾结敌国,密谋造反,已降旨命大理寺前来抄家。这道圣旨已由宫中传出,明天一早,大理寺兵马就要来查封下狱。”

  抄家?下狱?吕玉麟呆了一呆,长于绮罗绣户之中的他,自幼便在双亲百般呵爱下成长,要什么便有什么,从没有过过一天不顺心的日子,因此让他以为人生便是如此。陡闻抄家噩耗,莫怪他要不知如何应变。

  “怎么会?”吕玉麟震惊不已,忙说:“咱们向皇上伸冤去。”

  “痴儿,下旨抄咱们家便是皇上呀!”吕邵农好生担心,吕玉麟一生顺遂,让他养成不通时务的直心眼。跳出玉笼的金丝雀,怎能适应诡诈多端的世界。“麟儿,过来见见凤三哥。”

  吕玉麟此时心乱如麻,哪有心绪去理会什么凤三哥、凤四哥?拉住父亲手臂,急急问:“抄家之后,咱们会怎样?”

  吕邵农转过脸去,低声说:“——全家抄斩。”不忍见爱子之面。

  吕玉麟料想不到是这么严重的后果,颤声问:“爹,咱们该怎么办?”

  “爹一生忠心为国,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只盼能以我的头颅,唤醒皇上良知。”遥对帝位一祝。吕邵农昂然挺立,身影似乎高大了好几倍。

  吕玉麟见父亲不畏牺牲、慷慨赴义的身姿,顿时受了鼓舞,一扫凄凄惶惶,扬声说:“您怎么决定就怎么做,咱们死在一起,我和娘永远支持您。”

  吕邵农心中大慰——吕家子孙不负“忠孝传家”四字。强笑说:“你有这番心意,爹就很高兴了,不枉你娘和爹疼你一场。但是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受罪,你得跟这位凤三哥走。”

  “不!”吕玉麟激动地猛摇头:“我们是一家人,不论生死,绝对不分开。”

  “住口!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咱们吕家断子绝孙,若真如此,你就是咱们吕家的大罪人!”吕邵农气得脸色铁青,右掌在桌上重重一拍,震得茶杯叮作响。

  吕玉麟从未见过父亲对自己发那么大脾气过,他一向对自己慈爱有加啊。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出声。

  看他吓得厉害,吕夫人又投来责难哀戚的眼神,吕邵农不由得心一软。这一别就是天人永隔,再不得相见,何苦对他这般粗声大气?“麟儿!”这一声包含多少爱怜与不舍。

  吕玉麟扑进吕邵农怀中,叫道:“爹!”

  轻轻抚摩吕玉麟的头,吕邵农眼光恋恋地说:“你跟了这位凤三哥去,一切听他吩咐。记住,不要轻信他人,更不要透露自己身份。”沉吟一会儿,说:“你就跟着凤三哥,改姓凤吧。”

  “我不要!”叫他抛下双亲,独自去逃生,他做不到。“爹!您别叫我走。”

  吕邵农肝肠寸断,任是青龙王朝辅国安邦的鼎柱,也是一般的凡夫俗子,碰上了儿女柔情,只有束手。

  忽闻府外夹道上响起清脆的梆子声,锵锵锵锵,时光易逝,已经四更了。

  “麟儿,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吕邵农催促道。

  要拂开吕玉麟,无奈他紧抓不放,哀求道:“我不走!”

  吕邵农焦急得不得了,难道天真要绝他吕氏一家?瞥见凤三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冷观,递过去一个眼色。

  见凤三走了过来,吕玉麟惊疑地叫了一声:“你干什么?”话未完,凤三出指点中了他的睡穴,吕玉麟往后一栽,他眼明手快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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