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六个字,包含了无比的关怀和真情。
无花果心胸激荡万分,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她扑上去抱住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直叫道:“师父!师父!”
受她真情所感,尹樵缘没来由心也酸了,拍着她的背哄道:“好孩子,别哭了。”
* * *
鱼夫人向尹樵缘说明原委,表示要退婚。
尹樵缘大大松了一口气:“如此当真再好不过,樵缘一心向道,今生无意嫁娶,我谢夫人成全。”
云异雁一揖道:“大哥,你不怪我鲁莽吧?”
“无妨之事,只是一场小小的误会。”尹樵缘度量恢宏,微笑道:“兄弟之间还客气什么。到时候你和鱼姑娘大婚,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
“一定一定!”云异雁笑道。
这样就放过他?无花果扁扁嘴,师父就是人心软,人家差点要了她的小命,多少也要表示点诚意,拿些银子出来压压惊啊。
“尹大哥,真对不住,都是我任性淘气,才害得你受伤。”鱼小榕颊微微泛红,欠 施礼道:“请你原谅小妹年少无知,小榕在此跟你赔罪认错啦!”
赔个不是就算了?无花果捋袖瞪眼,要上前和她理论。两条人命哪!她师父这等大有为青年的贵命,差点葬送在你这位大小姐手上,我师父肯原谅你,也要看过不过得了我这关。
“嗯哼!”尹樵褖瞧出她的意图,清清喉咙,不着痕迹的一步挡在她身前,同众位送行之人拱手为礼:“过去之事不用再提,各位也不须再送,尹某师徒就此告辞。”
鱼夫人温柔言道:“樵缘,你师父近来可好?”
叹了一口气,尹樵缘微笑道:“师父行踪不定,我已经多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
忆及旧日无缘的情郎,风韵不减的鱼夫人眼神泛起一片迷茫,以一种回忆的口吻低低道:“你师父他太死心眼了,都快三十年了,他还忘不了人家。”
鱼夫人令家人送上盘缠点心,尹樵缘推辞不过,只有收下。无花果抱着一大包满满的干粮,乐得眉花眼笑。
哈?路上不怕饿肚子了。
她无花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没东西吃。
翻身正要上马,鱼小榕大声问道:“喂!无花果,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她自从见了无花果着女装之后,一个疑团横在胸臆,一直挥之不去。
穿女装的无花果,真的很像女孩子啊。
无花果柀她一喊,险险从马上倒栽下来。狠狠瞪去一眼,搞事精!嫌害我还害得不够厉害?
“本少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要不要脱衣验身哪?”作势假装要脱衣,唬人,她可是本事一等一。
“胡闹!”持礼谨严的尹樵缘低斥:“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脱衣,一点礼数也没有。”
无花果假装极不情愿缩回衣襟上的手,心里却大叫哈哈,她就知道尹樵缘绝不会坐视她胡闹一气。
“鱼夫人、贤弟、鱼姑娘,我们走了,不须送了。”轻驭马缰,同南而行。
行山一段,无花果回头看,鱼府已经愈来愈小,最后变成一点。
拿出鱼夫人准备的核桃酥,正要张口咬下,眼尾瞧见尹樵缘俊美如天人的侧影,师父还没吃呢,她怎就先吃了起来?
“师父,您要不要吃一块饼?”把饼伸到他眼下。
尹樵缘转头来,但见无花果一脸无邪,略无半点风霜劳苦之色,想他大概从没伤过脑筋,这个天生乐天的傻徒弟!
他摇摇头:“你吃吧。”这下奇山的一路上,他为他担了多少心啊?
“喔。”不吃我吃!连吃了好几块,吮着指上的饼干屑,无花果意犹未足。
“师父,既然你已经下山,不如我们一起去找仙草仙丹,让你的头发变黑好不好? ”
看着他一头银丝,她的心就好疼。
是她害的呀!若不是她糊涂,也不会误放毒草害得尹樵缘鬼门关前走一遭。她一定要恢复他原来的模样的,一定要。
“你以为我为何下山?”白她一眼,这小娃子为何老长不大?“你这小鬼头留了一 封白字连篇的信,幸好平常我对你了解甚深,总算猜出你的意思。为师不是告诉过你,我并不怪你,你何必下山来找什么仙乐仙丹?江湖险恶,不适宜你我,跟我回奇山去。”
眉头打了三个结,要回去?她才刚觉得江湖好玩得紧,紧张、刺激,她还没玩够呢。
“师父,我们都下山来了嘛,何不多玩几天再回去?”陪笑脸搓着手,心中念神求佛,师父,拜托你回心转意。
尹樵缘板着脸,这小子,来这套?他还没开口,他已看到他喉咙底去了。
“不行。”严峻的声音明白的拒绝。“你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你要留下也成,以后你也不用再回奇山了。”
无花果的双眉垂下成八字形,嘴噘得可以挂三斤猪肉了。老顽固、老顽固,多玩几天会少块肉?
“你在嘀咕什么?”尹樵缘耳朵可利了,他在心底嚼什么舌桹,他清楚得很。
尹樵缘目光如电扫来,别看他斯斯文文的,一副白面书生模样。当他凝神注视你,没三分定力还真招架不住。
敢怒不敢言的无花果不情不愿的答道:“没──有──啦──”
没有最好。尹樵缘轻拍一下马臀,走在前头。无花果骑着鱼夫人所赠温驯的牡马跟着,约微落后一个马身。
忽见尹樵缘侧影清廋,比她下山时看到的又消减了几分;忽然想起师父曾说过,他自己算过命盘,三十岁之前不可远离奇山,不然会有天劫临身,有性命之忧。
哎哟!这──这──“师父!”挥鞭赶上和他并骑,无花果急急问:“你满三十了吗?”
尹樵缘摇摇头,奇怪徒儿怎么会有此一问:“还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无花果一咬牙,扬声道:“你说我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是说你三十岁之前不能远离奇山,不然会有生命之危。你自己说过的话你难道忘了?”
经无花果一提,他才想起好像真的有这一回事。他不要不紧的态度叫她越发急了。“你不会是骗我说着玩的吧?”
他正色道:“为师何曾骗你来着?”
这倒是真话。从小流浪江湖的无花果巧言如簧,千句里倒有九句不足采信,剩下那一句的真实性还得打个折扣。但尹樵缘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他从不说笑打趣的。
“那你还下山来?”她急是有原因的,尹樵缘的卦爻十臆十中,神准得叫她五体投地。他算自己命犯灾星,那就绝对逃不掉。
尹樵缘淡淡道:“没法子,谁叫你下山来了?我怕你有事,只好下山来找你。”
无花果哪里受得住这句话?简直叫她不能承负啊。
眼泪迅速模糊了双眼,激动、伤心、怜惜、欣喜……她啥地分不清了,种种心情齐攻心头,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你──”他勒住马缰,见他哭得涕泪四垂,他是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我──我──”她也很想忍住别哭,这实在太丢脸了。从她有记忆以来,只有上回尹樵缘差点被她害死,她哭得哀爹喊娘。这回他是没怎样,没缺手少腿的,但她心中激动奔腾只有比上次更炽盛。
他下山来找她!
完全忘记自己的安危。他难道不知他下山就等于是走上黄泉路?
为了她,为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顽劣徒弟,值得他不顾安危来找她,值得吗?
“师父……”张开双臂飞身扑去,尹樵缘差点柀她撞下马。
紧紧的,紧紧的,无花果搂住尹樵缘,小脸磨着他穿了多年敝旧的袍子,眼泪鼻涕沾了他一胸膛。
“你对我真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呜……好丢脸!可她哭得更加响了。
尹樵缘左臂抄起她的腰肢,巧妙变换方向,让她坐在他身前。轻轻叹了口气,右掌慈爱的抚摸她的头顶心,柔声道:“你是我徒儿,我不对你好,又要对谁好?”
论江湖历练,人情世故,他尹樵缘绝对及不上无花果一根指头。心里明白,凭他的“本事”,他不去占人家便宜已是万幸,别人休想从他身上得到半分好处。
可是他不管他,他实是放不下。
如父如兄的慈爱透由他温润如水的嗓音,浸润入她的心房。嚎啕的哭声沉闷的从他胸膛逸出。
尹樵缘这般出自肺腑、毫不做作的真情,她用什么来偿还哪?
“师父,师父……”揉着他衣衫,也揉碎了她半知半解的少女情怀。
尹樵缘正要安慰他别哭,一个银铃般动听的女子声音嘻嘻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赖在人家身上,你不羞,我都替你臊。”
谁?谁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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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同时转向声音来处,但见一棵白桦树下,一位少女身着粉红衫子,笑意盈盈,颊边两个酒涡,更增添三分娇憨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