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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庆平猛然抬起头,脸上惨然色变,事情变化与周普当初所言大相径庭,秋别竟要被处死?

  「叔公老爷──」他匐膝前进,要上前求情。

  「你还想做什么?我周家待你不薄,你竟和秋别做出这种丑事,还想求叔公老爷原谅你们吗?」周绍能叫人:「把他们两个结结实实绑起来,锁到柴房去。明天抬到河边,沉了他们,送他们见阎王去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动手。

  周绍能火了:「没听见我说的话吗?」众人这才蹭着脚步,延挨着上前捆人。

  周桐挡在秋别身前,做她的挡避墙,正气凛凛,令人莫敢逼视,那些奉命行事的人不由得缩了缩。

  周普喝道:「捆起来,她现在只是个罪人,不是你们少奶奶。」

  周桐怒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谁也不能对秋别姊姊乱来。」两方僵峙不下。

  周表叔公年岁已高,性情仍如年轻时火躁,一掌拍在桌上,大声道:「你这个忤逆不肖的孩子,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还把长辈放在眼里吗?她犯了淫佚这条大罪。我们周家的清规,不能让一个下贱的女子给破坏。把他给我拉开,他再反抗,也把他捆起来。」

  周桐还要上前再争,背后一只手拉住他,周桐回头来,只见秋别摇了摇头,叫他不必再多言。她无辜受冤,被判私刑,却不见她激动哭泣,脸上一片淡然,是看破一切的神情。

  「华弟,你若心里有我这个秋别姊姊,就什么也不必再说了。」自认所作所为,仰不愧天,俯不祚人,若天意仍要她受屈冤死,她无话可说。

  对周家,她仁至义尽。到黄泉之下,周老夫人亦无一言可责备她。时也命也,夫复何言?

  「妳是冤枉的!」周桐激动不已,忽然鼻头一酸,流下两行泪来。

  秋别抬手用衣角轻轻给周桐擦去眼泪,柔声道:「这么大的人了,动不动就掉泪,不是让人笑话?快别哭了。」

  周桐吸着鼻子忍泪道:「我听妳的话,我不哭。」

  秋别温颜一笑,如大姊姊安慰小弟弟般,摸摸他头顶。在场之人看了,莫不心恻恻然,不忍观视。明知秋别含冤莫白,但无一人有勇气挺身为她说话。说了又如何?人家早做成了陷阱,存心要致她于死地啊!

  秋别转向众人,平静道:「你们不用绑我,我不会逃。我自己有脚,可以走到柴房去。你们若不放心,就在门上加锁吧。」又转向周绍能道:「二老爷!」

  周绍能让她一双寒如水晶、清如皎月的眼睛一看,背上泌出一身冷汗,心脏怦怦乱跳,不知她要说什么。

  「桐少爷是您亲侄子,再如何他也是周家人,希望您看在死去的老夫人和大老爷面子上,能好好待他。」秋别知道这些话说也是白说,但是只要叫她一日在世,扶佐周桐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周表叔公颇为诧异她竟会说出这番话来,转念一想,此女狡狯,说不定这是她欲擒故纵的计谋,可不能一时心软,动了妇人之仁,被她所骗而放她性命。

  秋别清灵神秀的眼睛在众人身上一转,周普不敢和她对视,转头左右乱瞧。流转到陶庆平脸上时,她既不怨恨,也不怒视,只用着一种似哀矜又似同情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即移开视线。

  陶庆平被她这片宽容的眼光所视,心中当真有如万针钻刺。自忖要不是他一时欲令智昏,千求非分之福,妄想和秋别共结连理,何致被周普所骗,害了自己又害了秋别?

  他愧疚难当,悔恨莫及,这时再要说什么他和秋别是清白的话,已无人肯信,他本来跪在地上,猛地跳了起来,大声叫道:「秋别姑娘,是我对妳不起!我没脸见妳!」额头对准离己最近的一根大柱撞去,登时触柱而亡。

  这一下变故来得突然,众人都料不到陶庆平竟会寻短自尽,忍不住齐声惊呼。

  秋别也自惊异,随即悲悯的看着陶庆平倒在地上的尸首;他一生正直,最后却因勘不破一个「情」字,而毁身送命,思之堪叹堪怜。

  变故接二连三,周绍能惊魂甫定,连连喝道:「拖下去!拖下去!」有人上来用草席将陶庆平尸身裹了,抬到废弃闲置的小屋暂放。

  秋别握了一下周桐的手,笑笑往外走去。周绍能怕她逃走,忙叫人跟住她。

  周桐呆了一呆,大步追了出来,在祠堂外赶上她,叫道:「秋别姊姊!」只叫了这一声,怔怔地看向她,千言万语化成无声的凝视。

  秋别摇摇头要他不用再说,温柔道:「你可要好好读书,这样我就是死了,也甚欢喜。」

  秋别踩着不急不徐的脚步向前走去,纤瘦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柳暗花又明

  秋别被锁进柴房,等天一亮,就要施以沉河之刑,将她淹死。

  周桐心焦如焚,他冲到柴房外想见秋别,周绍能派人挡在外头,不准他们见面。周桐无法,只有回怀桐院去。春帆、夏圃和冬望不知已哭了几回,眼睛肿得像核桃大。他想安慰她们几句,却怎奈自己也想痛哭一场,于是又跑到了外面,捶胸大哭。

  正哭得声嘶力竭,忽有人道:「你躲在这儿哭,就救得了秋别吗?」抬头一看,是周晖。

  周桐赌气似的偏过头去,不想理睬周晖。他心思单纯,对谁都不存偏见,只因周绍能一心要置秋别于绝地,于是连带将周晃、周晖等人也一起迁恨上了。

  周晖笑笑,对他冷淡的忽视不以为意,道:「秋别就快死了,我知道你心里正难过得不得了。不过,我的话你可得要听,我可是来帮你救秋别的。」

  听得这一句,周桐忙转过身来,抓住了周晖手臂大力摇晃,叫道:「你有什么方法可以救秋别姊?快告诉我!」

  周晖被他捏得手发疼,道:「别激动,你先放开我再说。」

  周桐依言松手。

  周晖整整衣袖,好整以暇的道:「我和秋别也算是一起长大,她的个性我很深知,她怎么会做出红杏出墙的事来?大伙儿全冤枉她了。」

  周桐又喜又愁,喜的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为秋别说话,愁的是眼见天已熙亮,太阳向上升一分,秋别就是离死近一步。

  「是啊!她是冤枉的。」周桐连连点头附和。

  「我听到了这件事,可也为秋别心焦不已;她为周家尽心尽力,就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来说也不过分的,怎不分个青红皂白,就定了她个死罪?」周晖眉头深蹙,状甚忧心,彷佛这不幸的事情就发生在他头上似的,道:「刚才我去向父亲恳求,看能不能放秋别一马,结果他一口就拒绝了。」

  周桐失望之情尽显脸上,周晖偷眼观察他的脸色心底窃喜,又道:「你先别失望,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真的?」周桐双眼一亮,翻然作喜,满脸期盼看着周晖。

  「只是──就不知道你舍不舍得──」周晖做出为难之色,荡开一笔,故弄玄虚。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肯。」只要能救出秋别,没有什么他舍不得的。周桐急切的道:「二哥,你快说!」

  「好吧,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姿态也做足了,周晖不再左弯右拐,直接切入正题,道:「表叔公最疼的就是我,只要我去求他放秋别一条生路,他一定会答应。可是他在众人面前已说出定秋别死罪,这时要他改口,只怕他面子上下不来,仍然要坚持原议。单凭我一人之力,要想说服他改变心意,怕是很难。不过表叔公这个人很爱财,若是你肯拿出一大笔银子去拜托他,那是十全十妥,无事不成了。」

  「他要多少银子我都给。」

  「你要想清楚,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呢!」周晖以退为进。

  「只要能救秋别姊姊,就是要我把整个周家都给他,我也甘愿。」周桐不好货财,金银财宝在他眼里和石头并无两样。

  周晖就是等他这句话,喜道:「这可是你说的。」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文契,道:「这儿有一份契书,上头写好某某自愿将家产悉数授予某某,你在上头写上你的名字,我立刻送去求表叔公。」

  此处无笔墨,于是两人到了书房,周桐胡乱磨了一池墨水,看也不看内容如何,提起笔就在立契人落款处急急挥就「周桐」二字。将笔重重一搁,几滴墨汁溅上衫子。

  「我这就找表叔公去。」周晖在纸上轻轻呵气,吹干墨渍,珍而重之将文契收入袖底,大袖飘飘的越过门坎而去。

  周桐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等候好音,却迟迟不见周晖回来。待日影侵入书房石地,冬望哭着找着周桐,告知秋别已被带到江边,周桐无法再继续等候,往江边飞奔而去。

  ☆ ☆ ☆

  桃花江边,周表叔公拄杖而立,看着周绍能指挥几个家丁将秋别绑在门板上。等一会儿将她推入江中,顺流而下,让她葬身于江尾滔滔滚滚的瀑布急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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