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岚望着母亲愁容,真希望能用自己的双手,为她抹去眉心所有的哀愁。自小,她 便不见母亲真正开心过,即使她知道一切,她也无能为力。于是,她让自己脸上展露一 个笑容,‘君豪今天还没来看您吗?刚才在楼下我也没见到他。’
‘他一定在房里画书。我听他们提过,奶奶在等一个客人,你刚才回来时没有碰见 ?’
伊岚灵活的眼睛转了一下,马上就明白母亲指什么。原来他是位贵客。他看起来很 年轻,大不了自己几岁,应该不会是满身铜臭味的市侩商人,那他是谁呢?强烈的好奇 心驱使着她,想知道答案。
对了,君豪肯定会知道。
‘伊岚。’芷筠见地想得人神,轻唤她一声。
‘什么?’
‘问你啊!’芷筠疼惜的说,‘你在想什么?’
‘没有。’伊岚耸耸肩,露出柙秘的笑容。‘妈咪,不陪你了,我找君豪去了,没 事吧!’
‘等等,’芷筠非但用嘴叫着她,更用手将她拉住。‘还有一件事。’
伊岚想了一会儿,机灵的问:‘又是那一件?’
芷筠真不忍心扫她的兴,但为了她好,仍然狠下心,既无奈又充满歉意的说:‘还 是那件事,伊岚,妈真希望你多考虑考虑,这是关系你一辈子的事,任性不得。’
‘哪有这么严重。’伊岚扁着嘴。‘我已经决定了,妈咪,你就别再劝我。人生是 我自己的,让我自己一个人走,自己去选择好吗?你明白已经决定的事,我不可能改变 。’
‘伊岚,妈咪不是逼你,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人各有命,并不一定要念书才有前途。那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 已经过去了,学校不适合我。’芷筠若还想再说什么也被她最后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这个问题从我一升上高三就讨论到现在,我都毕业了,你不烦吗?’
伊岚让地想了一下才说:‘我很倔的,奶奶说被你龙的。就这样了,我出去了,你 休息吧,这几天你又不舒服了。晚上回来我再来陪你。’
伊岚走到门口,芷筠仍不忘叮咛:‘不要车,安全第一,别喝太多酒,喝酒伤身 体。’
‘知道了。身体发肤爱之父母。’伊岚笑着应道,怎么母亲每天说同一句话都不腻 呢?
※※※
关上妈妈的房门,伊岚立刻到君豪的房间,果然不出她所料,若豪又坐在画架前画 画,伊岚很疼这个弟弟的,虽然中间有个老佛爷作梗,但仍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君 豪从小就很有艺术天分,他从来就不想和姊姊争什么,反正他对做生意也没兴趣,何必 为一件小事,影响他们姊弟深厚的感情?
伊岚走到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似乎是在告诉他自己的到来,然后在画架背后, 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我当模特儿好不好?’她玩着身旁桌上一些假饰品,打趣的说 。君豪顾着上色,只对她笑一笑,没说什么。
‘是不是我不够资格?我知道我不漂亮,没有女人味。你说实话啊!我不会自卑的 。’
伊岚正经的样子,君豪被她逗得画不下去,他放下调色盘,一副学者的样子说:‘ 不会啊!
你很有吸引力,年轻漂亮又聪明,不过我这一次想画人体,必须全裸演出,你敢不 敢?’
伊岚拿着手上的苹果饰品砸向他。‘你想得美,我敢脱还怕你不敢画。’
君豪仍是笑笑,不予置评,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是说不过伊岚的。
他们姊弟俩年砱相近,他不过小伊岚一岁,所以他们之间向来没有什么避讳的,两 个人无所不谈。君豪也很佩服姊姊,他欣赏姊姊的个性。因为她虽然是女孩子,可是有 些地做得到的自己反而做不到,但有一点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喜欢把自己扮得像男孩子 ?伊岚曾经说过,他天生是个艺术家,拥有独到的眼光。正因如此,所以君豪看得出来 ,她其实装扮起来很漂亮,因为她拥有很好的轮廓,相当漂亮的五官,那一双和妈妈一 模一样的眼睛,君豪从没见过有人比它更美。
‘你今天没去看妈妈。’
君豪从房里的小冰箱拿出一瓶果汁递给她。‘早上我去过了,我想晚些再去,妈今 天的精神不错。’
‘对了,刚刚那个人是谁?’伊岚不经意的问。她知道有人会告诉君豪。
‘奶奶朋友的孙子。姊,你刚刚又给奶奶脸色看了。’
‘别说了,’伊岚摆了下头,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我刚刚才和妈为了她吵架。 ’
‘你又惹妈咪生气。你知道妈咪身体不好,不可以受到任何刺激的,你还气她。’
‘我忍不住嘛!’伊岚嗽着嘴说,‘我真不明白,怎么你和妈咪老袒护她,帮她说 话。’
‘姊,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的奶奶--’
‘我没这种褔气,算了吧!’伊岚截住他的话,负气的说,‘她是你,你姚君豪一 个人的奶奶,可不关我的事。我永远也不会承认她,更不希罕和她有任何关系--那个 势利鬼。’
君豪翻了翻白眼,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清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结除非她 们祖孙俩有心,否则第三者是不可能为她们打开的。解钤还需系铃人嘛!
他盯着调色盘许久,终于慎重其事地说:‘姊,你知不知道妈咪很为你担心,你真 的不再多考虑考虑升学的事?姚家的事业反正有二叔,你又何必急着到公司上班呢?念 书一定要趁年轻,否则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你别劝我,已经决定的事情,我不可能改变,你清楚我脾气的。’伊岚再次坚决 表明自己的态度。
‘为了妈咪,迁就一次都不行吗?’
伊岚将手中饮料用力往桌上放,忍住自己的脾气。‘小弟,到底我要怎么说你才会 明白呢?为妈咪,我愿意做任何事,但我真的没有办法逼自己去念书,强迫自己再回到 学校。我真的不想读,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毕了业,你们让我喘口气行吗?’
‘可是,姊--’
伊岚打断他的话说:‘况且爸爸让我二十岁继承姚氏,表示他根本无心要我上大学 ,你们又何苦逼迫我呢?’
‘你根本是在替自己找借口。’
‘就算是吧!’伊岚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小弟,你不是当事人,很多事情,一个 旁观者是很难看清的。试想,如果有一天妈咪让你放弃画画,专心念书,明年你也要考 大学了,你会怎么做?为了吗咪,放弃你这一辈子最大的兴趣?还是坚持己见,继续画 画伤妈咪的心?’
‘妈咪不会这样做。’君豪无言。好像每个人都得等到事情降临,才可以肯定自己 的做法。他爱妈咪,爱姊姊,也爱奶奶,可是他永远无法做一件可以同时令她们三人开 心的事。
在他的记忆里,从小不论做任何事,妈咪均义无反顾的鼎力支持他们,从来不会干 涉他们的决定;唯独这一次伊岚的升学问题,妈咪希望她好好用功,明年再来,因为她 今年根本连考试的准备都没有。这是第一次,十多年来头一遭,妈咪有意见、有声音。 而这个要求对姊姊而言,却如要地上断头台般困难。
‘这个话题到此为此好吗?’伊岚柔声问,‘你呢?你又有什么打算?明年就要考 大学,你是不是打算学艺术?’
君豪把又重拾的画笔搁下,犹豫着不知是否要开口。他虽然各方面皆不及姊姊能干 ,可是对未来,他也有着憧憬,在心底为自己绘出一幅蓝图,只是从来不曾对人提起。 他知道奶奶绝对反对,姊姊肯定支持他,所以为了家庭和谐,他一直不敢说,可是明年 ,一转眼就到,他又该怎么做?
‘有什么打算就说,你担心什么?’伊岚看出他的举棋不定,所以在一旁鼓励着他 。
‘我一定会支持你。’
‘老姊,问题不在你。’
‘在她身上?’伊岚立即便反应到,于是说道,‘你怕她做什么?未来是你的,你 必须一个人走,她无权替你作任何决定。你是不是想步爸爸后尘,然后你的一生有着无 限遗憾?
爸爸这辈子唯一的坚持,结果却是误了妈咪一生。我不知道他在天之灵怎么看,君 豪,你不同,现在你可以阻止另一个悲剧发生。’
‘也许爸爸和妈咪一样,都不后梅。至少他们彼此相爱,人的一生,要找这样的一 段情太难了。’
伊岚抿着小嘴不予置评,她不是那种热爱浪漫,更不是充满梦想的小女孩,她始终 认为爱情永远不能和面包相比。钱最重要了。如果妈咪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有良好 背景,老佛爷也不会那么排斥她,说她克死爸爸。
她甚至有些怨在她不满两岁便离开人世的爸爸,他残忍抛下他们孤儿寡母三人,但 她也爱爸爸,因为他是妈咪今生唯一爱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