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可是我在忙耶。”再不把这些瓠瓜拿到厨房去皮刨成丝,大妈又要对空吆喝个没完。当然,她是不怕挨骂啦,但要吵醒了正在睡午觉的老爷夫人,她可会过意不去。
娇生惯养、自视甚高的两位表妹,在看到荆乔巧不但没对自己行礼,还胆敢拒绝主子的邀约后,对她印象坏了起来。
“没关系。”荆石榴主动地上前接过木盆。“这东西就先交给她们去弄吧,保证不会让你挨骂的。”放到另一名丫环手里,再指着当中两人。“喏,你们偶尔也该下厨帮忙,记得告诉大妈乔巧跟我们一块儿。”
“我们知道了,小姐。”
眼见木盆被拿走,荆乔巧只得乖乖坐下。她对这三位小姐虽不生疏,却也不是那么熟稔。
“乔巧,你最近挺忙的是不?都没见你和咱们打招呼。”荆黄馨亲切地问。
“没办法,你们那位大哥麻烦事很多,如果我不去照料,府里根本没人敢去招呼他。”
“对了,忘了先和你介绍,这两位是远从江苏而来的黛儿表妹,以及双儿表妹,噢,不过她们的年纪都比你大上一两岁。”
荆乔巧循声望了两人一眼,直觉立刻告诉她,这两个人可不大喜欢她呢。
“你们好。”一语带过,完全不多礼。
听到她这么没大没小的喊人,两位表妹不禁心中有气,决定开口试试这丫头究竟有几两重。
“原来你就是乔巧,久仰你的大名呢。”简双儿娇滴滴一笑。
“是吗?”她们在江苏听得到她的大名?这是不是叫做坏事传千里?
“你呀,可更是幸运呢,让舅父舅妈给捡来当养女,冠上荆姓,赐你一个名字,还和咱们平起平坐。”话里的讽刺意味再明显不过。
“说的也是。不过这天下之大,姓荆的成千上万,没啥特别的,至于椅子嘛,倒不晓得有谁是弯起弯坐?”荆乔巧装出好生困惑的表情,轻松就把矛头挡回去。
“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呢,捡来的就是捡来的,就算大家对你再好,你也要懂得知恩图报,莫做出令人憎恶的事情来。”简黛儿强忍不悦,还是硬逼自己笑眯眯地话里藏刀。
“我当然记得自己的身份喽,虽然是捡来的,可我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人,所以,您所谓令人憎恶的事情,我可半件都没做过。碰到令人憎恶的事情,眼前倒有一件。”她四两拨千金的反击回去。想欺我?哼,门都没有!
“臭丫头!凭你也敢忤逆我们?”简双儿头一个按捺不住的拍桌子。
“别以为这荆家上下部袒护你,你就可以对我们姐妹俩不敬!”简黛儿更是难掩气愤的面色僵白。
“两位表妹,你们是怎么了?别说这个来刁难乔巧,她是直肠子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瞧你们气成这样,何必呢!”始终默不出声的荆黄馨出言平息一触即发的战火,其实心里暗自得意荆乔巧的伶牙利齿。本来嘛,没事干嘛找她碴呢?她可是她们三姐妹的救星。
“就是就是!”憋了一肚子笑意的荆石榴拚命点头。“乔巧的个性就是这样,两位表姐就别生气了,她骂人不带脏字的功夫,可不是你们能招架的。”
“你们怎笑得出来?”简双儿瞪大眼难以置信。“她这个奴才都快欺到主子的头上了,你们竟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
“乔巧不会欺到我们头上,她只会踩在我大哥的脸上。”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笑意,荆石榴哈哈哈地捧腹大笑。
“说得对,说得对!”另外两姐妹也起哄附和。
一脸闲适的荆乔巧,在一笑一怒间始终保持愉快心情,完全不受两方影响,像个没事人似的。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神色慌张的丫环自老远跑过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荆黄馨收敛嬉笑表情,正色问。
“大少爷今个儿到店里学记帐,结果在回来途中被几名小贼扒走钱包,他因为太生气就追着小贼跑,结果反被那些小贼打得遍体鳞伤,昏倒在地。”
“然后呢?然后呢?”所有人都紧张地站起。
“然后有路人认出大少爷,通报店铺里的伙计将他带回府。怎知他醒来后直嚷着要去找那群小贼算帐,不肯好好躺在床上让大夫上药,夫人便要我找乔巧过去帮忙。”
“没错没错!除非乔巧出马,不然没人治得了他。”荆石榴赶紧催促仍然黏在椅上的荆乔巧。“快点,现下只有你安抚得了大哥,咱们快走。”
还来不及出声的荆乔巧,便被三人簇拥着推走,完全没有说不的余地。
唉,又来了,哪天他才能不为自己添麻烦?
“我就不信她有这么大的本事。”简双儿横眉竖眼地插腰说着。
“走,咱们跟去瞧瞧!”二话不说,简黛儿挽着妹妹的手臂相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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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拐了个弯,大老远便听见荆枫若那暴跳如雷的吼叫声、老爷气急攻心的喝阻声、夫人呼天抢地的尖嚷声,夹带摔东西、踹门板、砸桌椅等杂七杂八的声响,听来好不骇人。
意识到事态严重,荆乔巧先一步跨进混乱成一团的“两袖清枫居”,看到鼻青脸肿、手脚挂彩无数的荆家大少爷,正大发雷霆地试图挣脱众人的钳制,脸色铁灰而激愤,骂不完的粗话挂在嘴边,和下人们滚在地上拉拉扯扯。
换了别人,早就惊愣着缩到角落去等人收拾残局,但被赶鸭子上架的荆乔巧可没那福气,就算前有悬崖,她也得跳下去。
“哎呀,你总算来啦,快想想法子阻止他!他肯定是疯了,才会像疯拘一样的乱咬人。”涕泪纵横的夏梅拭着泪珠,难过而无助的让丫环搀扶着。
“乔巧呀,”面色败坏的荆包迎也火速冲到她面前。“他硬是不肯躺在床上好好疗伤,说要去找那群小贼把钱要回来,你帮帮忙让他平静下来,否则这一去小命休矣!我荆包迎可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呀。”他这一生积了无数阴德,没想到却有这么不知好歹的儿子。
“老爷夫人,你们别急、别急,我会想办法。”安抚了两老之后,荆乔巧快步来到荆家大少爷的面前,瞪着他和几名男丁在地上纠缠不休,突然间放肆地仰天大笑,一发不可遏抑。
傻眼的众人,全为眼前这幕紧张得面部抽搐,不明白这丫头在想什么?
“哈哈哈,大家快过来看!哈,猴子和人打架呢,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不看可惜!”荆乔巧笑得花枝乱颤。猴子?正奋力抓住大少爷而不得已跪爬在地上的几名男丁,听到这话全错愕地抬起脸,手上动作跟着一停。
“瞧瞧,猴子就是猴子,听不懂人话,都已经被打得屁滚尿流了还想报仇,真是可笑啊!”
被钳制在地上无法动弹的荆枫若,也看到荆乔巧那张挑衅轻蔑的笑脸。
“别拦他嘛,他只是一只猴子,让他去送死也好。猴子不懂感激,不懂父母养育自己的辛苦,所以不爱惜生命,大家就含泪祝福他死得好看些,待明个儿再去替他收尸。”
眼爆怒火的荆枫若负伤从地上爬起。
“荆乔巧,你说谁是猴子?”
“当然是你呀,”她装出羞涩的表情。“其实我也很不好意思,把这事告诉大家,让大家都知道你其实是只野猴子。”
“你、你、你……”每日碰上她,他的连珠炮就只能在心底发射,完全出不了口。
看来情况是暂时稳定住了,荆包迎用眼神示意,让闲杂人等一个个退出去,留下他们两人“好好”谈判。
“怎么样?说你是猴子你不服吗?”一转眼珠子,她唉声吁气地摇头。“真是可惜呀,为什么没被打成残废呢?如果直接变成残废,大伙儿也用不着大费周章前来阻止你去送死了,真可惜、真可惜。”
遭她这番数落完毕,荆枫若突觉身上力量尽失,脚软地半跪在地上,一个伤口牵动一个伤口,痛得他哇哇叫。
“好痛……”
“痛?痛为什么不乖乖躺着让大夫为你上药?”用鼻孔重重一哼,却仍走过来扶他一把。“你以为当个大少爷就得逞强、爱面子呀?我看你脑袋瓜里头装的是大便,热呼呼的大便!”
“闭嘴,不要再说了。”没力气再和她舌战的荆枫若,被她死拖活拖的丢上软绵绵的床榻。
挽起袖子,荆乔巧拿过药箱,熟练地替他那张青红交错的俊脸上药。
“最好留疤,最好丑得像瘟神,最好变成腊肠嘴和塌鼻子。”她嘴里无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上衣必须脱掉,不然我没法子上药。”
“脱、脱掉?”他立即脸红。“你在胡说些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才不要在你面前脱衣服。”
“呵,我可不当你是男的,因为,”她掩嘴偷笑。“猴子都是不穿衣服的。”最后一句只有自己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