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传说是一株自开天辟地以来的千万年古桐所砍下来做成的琴,因而汇集了所有天地间的灵气,具有一股魔性,可以操控人的意念。”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十分沉重的凝睇她。“烟儿,如果这传说非假,你爹的话是真,而这琴也确实存在着,那么,你的麻烦就大了。”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惟一可以确定的是,我爹早就把这琴给扔进了一处山谷,我自小带在身边的,只是一架普通的琴。”
“也就是说,他们若是察觉抢去的不是“伽陀罗琴”,说不定还会回头再来找你。”
“那怎么办?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势在必得。”
“这不正好,反正我们也要找他们,等人自动送上门岂不方便得多?省得我们没头没绪也不晓得到哪儿找他们。”“你说得也有道理。”一股歉意涌上心头,她垂下长睫,远去眼中光采。“这事该由我一人来承担,拖累了你,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她的语调轻得不能再轻,话里的涵意却是语重心长。
时墨不动声色的将她被风拂乱的青丝细发拨到耳际后端。
她悸动地一颤,喉咙突然一哽,又心虚的吞了回去。
“你怕我因你而丧命?”
她轻咬唇瓣。“你是尊贵之身,要是因我而掉了一根寒毛,我都会过意不去的。”
尽管这个答案依旧令他反感到极点,但他已有些习惯她回答的一贯模式,表现在脸上的不悦也减至最低。
“我跟你不一样,不管你是尊是卑,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对你不利,我都会挺身而出。”他头一回如此露骨的明示心中想法。
适才的哽意卷土袭来。“你……”
“放心吧,我什么也不会强逼你的。”俊朗的脸上掠过一道郁霾的黯光,别开脸淡漠的勾起唇角,试图消弭适才的暧昧气氛。“还有,我已经命殷旗找齐了人要移土开棺,不过天候差了些,所以得问问你的意思,看是要缓一缓等雨停,还是继续进行?”
“就在雨中进行吧,这儿的雨一旦下了,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停的。”她凭借着旧时记忆道。
“那好,你回屋里多加件衣服,我拿了伞便过来接你。”
“嗯。”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她的眼光,开始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柔情。
???
直到近午,负责殡仪的一批人,才费力将困在泥泞中的棺木搬出凹陷的巢穴,平稳地看放到地面上。
棺木的外观保持的还算完整,是丁老爷特地花了钱风光下葬的。郁还烟极力忍住泪,激动而握紧的拳头已然泛白。
在树下烧过冥纸祭拜后,简单仪式完成,众人将棺木移到一处临时搭建好的棚子里,预备开棺挪骨。
“先别看。”他一手撑着伞,一手不忘要捂她的眼。
“爹……”松开了紧握的拳,双手颤抖地覆在他的掌背上,胸口一紧,长久以来未曾宣泄的泪,终于冰凉地滴落下来,浸湿他的掌心,也震动了他的心。
当她扳开他的手,那双水漾澄瞳早已卸下防备,在模糊中扑进他的胸膛里痛哭出声,将九年来曲折坎坷的呜咽,化成一泻无余的飞瀑,纵流横溢的泪水就似溅起的水珠,让他感同身受的如遭雨淋。
不久,殡仪的人取来薪柴开始焚烧熏烟,火化的过程需要不少时间,雨势却跟着转大。
然而烟儿的啜泣已渐渐平复,或许是哭得累了,她仍然深埋在他的衣襟里,呼吸着他身上的如麝气息,没什么力气,只想倚靠着他,什么都不去细索。
奇异的是,当火化的仪式完成,雨就突地停了,雾气迷漫周遭,加上焚烧过程的浓烟,这儿像个人间仙境,到处都白茫茫的一片。
“成了,我们过去吧。”他低沉的声音提醒了她。
她脸上的泪已干,只剩淡淡的水痕,双眸的澄澈,增添了几分妩媚。
到了棚边,殷旗忙得一头土灰,见到他们,赶紧将一个明显被虫蛀烂的小麻袋递上来。
“郁姑娘,这是在你爹脖子上挂着的,我本以为是护身符,心想拿下来让你留作纪念,没想到是个挺怪的麻袋。”
烟儿见到这土黄色的小麻袋,当下错愕地“啊”了声,心中的酸楚加剧。
“这是我小时候亲手缝给爹爹的钱袋,原来……他把它挂在脖子上,一直一直都带在身上。”接过小麻袋,她只是抿着唇没再轻易落泪。
“都弄好了吗?”时墨锐利的巡了后边。“骨灰呢?”
“在这。”
殷旗弯腰自板凳上抱起一个白色瓮子,烟儿无限感激的接手抱过去。“谢谢你,殷旗。”
“哎呀,哪里。”碰上这种苦差事,他也只能认了。
“既然事情完成了,你把银子发下去,我们回去休息,明天再上路吧。”时墨全吩咐了声,便和烟儿先行离去。
“是。”
殷旗眯着眼瞧着两人走远,心底多少有了个谱。
看来,二少爷这回是情关难逃了。
第八章
用完晚膳在房内待了会儿,郁还烟蹙着眉,将小麻袋攒紧在手里,心中转念如飞,当下循着回廊来到时墨下榻的住房,打算有事要对他说。
快靠近门边时,她的步履忽尔沉顿,听力一向敏锐的她,听到房内传来阵阵抚琴乐声,串串音符飘散在空气中,是首情深意动的曲儿。
竖耳倾听,琴音缠绵不断,层层推进,仿佛思绪翻滚,浪花反覆拍打袭涌,冲击上岸又急急卷退,海面起落犹如心境上的起伏,但内蕴的思潮并不悲伤,一股温柔的感觉充满其中。
隐藏在琴音中的情韵低回,情深款款,透过十指指尖,透过七根琴弦,一波波撞击着心扇,撩拨着心弦。
一曲弹毕,音绝神余,那悠扬的余音仍残存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
“谁在外面?”
时墨冷佞阴沈的声音将她震回现实,深吸一口凉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缩缩脖子。
“是……是我。”
门一敞开,他的神色有些孤傲,纠结的眉心显示他内心微微的不悦。
“这么喜欢躲在窗外听人弹琴?”他意有所指的问。
“不,不是的……”她知道,她又再一次的冒犯了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站在这里偷听,只是,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她的解释让他不再那么僵凝,何况,他真正怕的是让她听出音中涵意。
“罢了,进来坐着说吧。”
旋身入内,古琴尚置于琴案上,时墨泡了一壶上好的碧萝春,执耳将茶倒在瓷杯中,蒸腾的热气,伴着晶莹清澈的翠绿色液体,闻起来香馨舒服。
烟儿清俨淡然的眸光,不由自主的追随他手上动作,看他利落熟练的转着手腕儿,修长的手指,竟也有着不少被琴弦划伤的结痂伤痕。
“在看什么?”
突来的问话令她一惊,窘迫的移回自光,想要故作若无其事的摇头。
“喝杯热茶吧。”将另一只瓷杯置于她面前。
“嗯。”
“不是说有事找我帮忙,怎么都不说话?”他扬眉问道。
说得是,她差点忘了,赶紧将手中的小麻袋拿上来。“是这样的,我发现我爹留下的这个麻袋里有封信,不过,我识的字不多,所以想请你念给我听。”
正想将袋口打开,时墨突然神色一凛的伸手按住,厉瞳如炬地扫向黑漆漆的窗外,阴骛的沉下脸,同时压低音量,几乎只用嘴形在说话,意思是──别轻举妄动,外头有人!
她立刻噤声的了然于心,悄悄将小麻袋收进腰际的暗袋中,焦灼的望着他,想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电光火石间,三条人影抖声大喝,有如飞鼠般分别窜进屋里,一左一右一中分别将两人困在三角地带中,为首的向晶华,棱威四射的冷眸射向了郁还烟,欺近她一步。
“把你爹留下的那个小袋子交出来。”
“你……”她刷地惨白了脸。当真又是他们三个!
“嘿,这一路跟踪你们可真辛苦透顶,要是没顺利把“伽陀罗琴”找出来,我们是绝不会罢手的。”憋了满腹不爽,总算可以出口气了。向顶天不怀好意的瞟着郁还烟那张绝色的脸蛋,惹得人心痒痒。
时墨不发一语,他的一手仍定在她的手背上。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我知道你们的目的只为“伽陀罗琴”,”她稳住恐惧的声音。“可是我爹早就把琴丢下某个不见天日的山谷,根本不在我身边。”
“是吗?”向晶华漠然扬眉。“我怎知你说得是真是假,何况我们已经瞧见从你爹身上取下了一个小袋子,说不定里头就有“伽陀罗琴”的下落。”她使了个利眼,向顶天和向立地分别将大刀架在两人脖子上,动作迅捷无比,白花花的刀光,刺痛了眼。
“不许动,否则老子让你们人头落地!”要对付这两个手无寸铁又不甚懂武功的人,真是太容易了,向顶天笑的得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