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外地人?”
“是啊,我是从大理城来的。”
“大理城!那儿离这很远,你一个人千里迢迢的只身来此,实在太危险了。”他轻蹙眉心,那双好看的眼睛竟因她蒙上一层忧郁雾气。
“有什么危险不危险的?反正都到了啊。”她一派乐天的咧嘴笑。
耿识涯望着她灿烂可人、毫不忸怩做作的自然笑靥,一时间倒也迷惘了。
他活了这二十七个年头,在贡玉镇看尽美女如云,却没见过像她这般纯真大方、活泼可爱的,好像活脱脱在山里长大,不受礼俗束缚,也不受道德眼光绑手绑脚。照理说他该排斥这种野地里蹦出来的姑娘,但是……
“侯姑娘……”
“甭客气,叫我荔就行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不过等我们进了镇再遇上,可得装作不认识了。”
“为什么?”
“不然很奇怪啊,我是外地人,你的亲戚朋友会纳闷你为什么认识我,到时候你要是把真相说出来,那我不就完了吗?所以干脆一点,形同陌路。”她在这么回答的同时,其实心里也有一些舍不得。“既然是姑娘的顾忌,耿某听从就是。”
“哇——”侯荔有些困倦的直打呵欠,想想时间不早,就在这个地方睡上一晚算了。
耿识涯看出她的意思,主动找出一床草席帮她铺在地上。
“看得出来你想睡了,如果不觉得委屈,这草席给你,我到外头替你守着。”他诚恳的说着。
“守着?”她搓搓鼻子摇摇头。“不用啦,你可以睡离我远一点,我不会介意的。”反正从小就在男人窝长大,她习惯了。
“男女授受不亲……”
“唉!你这个人真的很怪耶,喜欢文绉绉的讲话又婆婆妈妈。”被激得精神一来,嗓门又拉高了。“再嗦我可要生气了!”
“好好好,姑娘别生气……”
“要我不生气可以,你去睡觉,我也要睡觉了。”
说着说着,侯荔爬上草席舒舒服服的躺下,没一会儿就顺利和周公联络上了,可说是她离家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可他就没那么好睡了。
背负在身上的仇恨,可以痛得他夜夜无法安然合眼。
而今晚还多了段插曲,教他如何不翻来覆去?
侯荔……你来贡玉镇是为了什么呢?
☆ ☆ ☆
天才微亮,侯荔一睁开眼便发现那个耿识涯已经不见人影。
匆匆忙忙换上自己的衣服,见火堆的火也熄了许久,她跑出石屋之外,还是遍寻不着他的行踪,心想也许他有事先走了。
小小的失落感涌上喉间,想吞回肚里却尝到一股辛涩的味道。
“怎么办?他的外衣还在我这儿。”她自言自语,最后决定收进包里里,到了镇上若是遇见再偷偷还给他。
她立刻出发。想到日落前可抵达贡玉镇,心情不知怎地就格外兴奋,不过这鎏金四臂菩萨还不知道在哪儿,她得千万小心才行。
赶了好一阵的路,引颈高盼间,瞥见前头有大红色的旌幡迎风飘荡着,也逐渐耳闻人群声。
加快了脚步,发现红色旌幡一个又一个,隐约间还可看到贡玉镇口立着两尊人形石像,有点像门神,四周也开始有人走动,还有小孩子嬉戏着。她一口气奔到镇口,双眼熠熠发亮的昂起脸喘息,兴奋得不得了。
“好热闹的镇呀!”她有感而发的赞叹着。
放眼远去,家家户户门前都竖了一个火把,男男女女的脸上充满了快乐期待之情,好像在为什么庆典准备似的。
她像个乡巴佬东张西望,觉得这回出远门开眼界真是对了,要不她会以为所有城镇都和大理城一样的光景呢。
“哇——”
她不自觉的惊呼声已经出口。
此刻的她身处在一个偌大的广场上,广场正中央矗立了一个三四丈高的大火把。形似宝塔,尖顶上装饰着代表“五谷丰登”的大斗和各种颜色图案旌幡。火把底端周围缀以水果、海棠,还有白莲花、彩色三角旗及米面捏成的小鸡、小鸭、小猪等。
这等盛大的场面,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已经黄昏了,夜幕渐渐低垂。突然间,锣号互击发出声响,男女老少手持小火把和酒瓶纷纷涌入广场。几位年长者登梯上树,将一颗颗绿色豆子撒向四面八方,并开始高唱火把节歌。
之后,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点燃大火把,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然后全镇的人兴高采烈的欢欣鼓舞起来,她被困在人群中差点岔了气儿。
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人群又突地往周边散去,她跟着跑的同时,往意到朝西的方向坐了一排手持乐器的男女,有胡琴、笛子。当音乐奏起,一群身着轻纱舞伶从一隅现身,围着火把载歌载舞。
侯荔意识到自己遇上了个了不得的大日子,最好别轻举妄动。怯生生的挪动步履到人群最尾端,大伙儿就地而坐,她也不例外。
几首曲子落下,原本奔腾生动的旋律变为深情款款的音符,舞伶早已不见,却看到一个个年轻男女慢慢的来到火把旁边,男的手上有火把,女的手上有白莲花,个个羞得低垂着脸,不晓得在搞什么名堂。
“喂,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蓦地,一个头顶光秃秃的老头子怪声叫嚷着把她揪起。
“……我?”她摸不着头绪的完全傻了。“看、看热闹啊!”
“真是没规矩,你家爹娘都没交代吗?简直可恶!”老头子没好气的把一朵白莲花塞到她手中。“去去去!快过去大火把那儿,这可是一年一度的火把姻缘,错过可得再等一年。”
“这……不成!”她急忙拒绝。
“不成也得成!”
老头子恼火地用力将她推出去。
结果在人群起哄拉扯下,她竟被众力结推挤出去,慌乱中硬是撞进一个男子的怀里,差点儿让对方的火把烧到自己的衣服。
“对、对不起……”她难堪的道歉。
“嘿嘿嘿,这又是一桩好姻缘呢!”
这时,只见老头子高高兴兴的扯着喉咙大声嚷嚷,眼中闪着陷害成功的狡黠光芒。
第三章
“没关系。”
怪了,这声音有点儿耳熟。抬起眼,才惊觉这个男子竟是耿识涯!她张大着嘴,意外得不得了,呆了一会儿,忽又闭上嘴装作不认识。
当她斜眼瞥了下周边的年轻男女,发现只要有一对把手中物品互换之后,群众就会爆响出欢天喜地的掌声,两人便会害羞的相偕跑开广场。
这到底是什么情形?怎么她还是没进入状况?难不成这是贡玉镇举行祭典时玩的游戏?
好吧,如果非得这样才能脱身离开,她还是照着做算了。
掉转过身,又遇上耿识涯那张二楞子脸,他身边有不少姑娘围绕着,他却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只是若有所思的望住她,欲言又止。
握紧手中的白莲花,侯荔大步来到他的面前,然后把双手伸直。
“唔,给你!”
耿识涯讶异极了,尽管如此,他毫不考虑地接过莲花,再将火把递给她。
对对对,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她一边点头一边拿起火把,笑着朝群众举高挥舞着,又是一阵欢鼓雷动。
“走吧。”他轻轻地喊道。
“嗯。”她好开心好开心的点头,步履飞扬,随他跑离广场。
沿着大街小巷一路奔跑,直到出了镇口,抵达一处可见火光闪耀的原野方才歇脚。
侯荔的脸蛋儿被火光映照得红嘟嘟的,显得格外甜美,喘息吁吁的扶着膝盖,并将火把还给他。
“很累吧?”他挑了块光洁的大石头。“来,你坐这儿休息一下。”
“喔。”她忽闻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对哦,累了一天还没吃东西呢。
“你一定不清楚我们在做什么吧?”他突然问了这句。
“不就是玩游戏吗?”
耿识涯失笑的摇头。
“当然不是。今天是我们贡玉镇一年一度的火把节,庆典会持续七天,而头一天的重头戏就是刚才的火把姻缘。”
“不是游戏?”她拧着眉毛看他。他笑起来挺孩子气的,侧面的脸庞不那么俊美,倒是多了些温文儒雅。
“火把姻缘表示全镇适婚而未婚的年轻男女都必须参加,如果谁有意中人,就可以在今天用手中信物表示,假如对方收下再以信物交换,那么这桩姻缘就这么敲定了。”
她眨了眨眼睛,再度尴尬傻笑。
“那我刚刚……”
“你是外地人不懂规矩,我想,应该不会逼你算数的。”他耸肩。
再眨眨眼,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他眼中若有所失的黯然。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我……都怪我搞不清楚状况。”三番两次戏弄人家的感情,实在罪过罪过!
“昨晚忘了问你,这回来贡玉镇是要找人吗?”
“呃……是……是啊。”
“需要在下帮忙吗?”
“不用了啦,我想用不着两天就可以找到人的。”
“不过碰上了火把节,你要找人恐怕会比较困难,因为大部分的人都会忙进忙出,待在自己家中的时间变少。”
“不打紧不打紧,你不用为我担心啦。”她笑着打马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