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了解你,好不好?包括你住大理城哪里,家里有些什么人,我都想知道。”
他突来的问话吓得她头皮发麻。
“这……这不成。”
“为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我住无偷窝,家里每个人都是小偷。
“因为什么?”
“反正我现在不能说。”她逃避的别开眼。
“直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对我白,我以为……”强大的失落感刀刀削蚀着他对她的片片深情。
“耿大哥,你不要乱想嘛,我……我很喜欢你的,可是……可是我有苦衷,不能跟你说这些。”她芳心大乱的急切说着。
“是不是你在大理城已有婚约,或是心仪的男子?”他俊逸的脸上再没有一丝情绪,骤然降冷的热度,兀自燃烧成灰烬。
“当然不是!”她焦灼心痛的拼命摇头。“我!我会告诉你我的一切,但现在请你不要问我。”
他深吸冰冷的空气。“好,我不问,我不会再问。”僵硬的扔下这句话,他起身敞开门跨了出去。见他生气,她起身张口欲言,但他人在眨眼间便已不见,只好颓丧的将话吞回肚子里。
她想他是对的,喜欢一个人,都会想了解关于他的一切。
但她却什么也不说,打哑谜似的让他去猜,让他不安,这不公平!
天知道她有多想大声说出口:她是弃婴,在名为“无偷窝”的地方长大成人,她有三个疼爱她的哥哥,有一帮喽供她使唤,没有人和她定过亲,因为她是“草上飞”,大家都知道她是个无法无天的鬼灵精。
黯下眼睫,两串清泪悄然滚落扭纹的指缝间。
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为人正直,她却是一个小偷。
她知道,她不能再意气用事了。
第六章
人犬声息的三更天。
就着天边那轮明月洒下的光亮,始终未曾合眼的她,撑着一双已有黑眼圈的黯瞳,静静地掀被下榻,把自己从“小草包”带来的值钱珠宝,统统留在床铺上。
落寞地回头凝望满室的黝暗,咀嚼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点滴,她相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等到銮金四臂菩萨到手,归途也就在眼前。
无声无息的路步行在走廊上,推开半掩的窗子,她毫不迟疑的双脚一蹬,在落叶纷飞的和风间,轻轻地弹飞远去。
来到距望天亭不远的林间引颈高盼,看守的人一字排开,点了火光来回巡逻,她在心中暗自计量,决定选择绕远路,自的另一端上去,才能免去打草惊蛇的顾虑。
马不停蹄飞奔了数里路程,耗去她不少体力与脚力,但总算让她发现一条隐蔽在枝干错杂、坡度陡斜的石子路,虽然崎岖危险了些,可她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已经无法再以轻功往上跃升,提着一口气,她改用攀爬的方式循序前进。香汗漓淋、气喘如牛,若非意志力坚强,恐怕早已累得不支倒地。
时间飞逝,她停停走走、跌跌撞撞,山的高度远超出她想象之外,树丛中隐藏的种种危机,是她没去预设的缺失。
于是,当她抬头忽而瞧见一排高耸的石墙时,心中的狂喜可想而知。
顾不得筋疲力尽,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来来回回绕着这排石墙找入口,总算看到一扇红色的大门,门坊上端有块匾额,大概就写着“观玉庙”三个金身大字!
谢天谢地,她终于找到了!
“好吧,跟你拼了。”
休息片刻之后,她勉强的以轻功翻墙入内。
好一座富丽堂皇的庙宇,已经是深夜时分,里头仍被百盏烛台照得灯火通明。
然而,她却结结实实被眼前所见情景给震撼住了,没法儿思考、没法儿反应、连呼吸都没法儿的停止了。
很明显的,这座佛像是用千金重的金子铸造而成的,那是一个面圆颊丰,耳戴圆形耳饰的女人,前两手合十,胸前璎珞由串串宝珠结组而成,顶戴高冠,冠上装饰华丽,束冠扎带在头的两侧上扬飞舞,末端呈鱼尾状,盘腿坐落在一个像是莲花的花苞里。
令她呆楞的是:难道这就是君梦弦所说的“鎏金四臂菩萨”?
她难以接受的退了几步,心中无限惶恐。
是的,这尊佛像肯定就是“鎏金四臂菩萨”,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是用金子做的呢?
天旋地转的软脚坐在地上,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多么可笑,居然想来偷“鉴金四臂菩萨”。
这下真是欲哭无泪。
君梦弦分明是推托之辞,而她竟信以为更?
就在她恍恍惚惚、哭笑不得的时候,浑然不觉阴暗的角落里伫了一个鬼魅般的黑影,正用着奸诈深恶的冷光扫着她。
“谁?”
她蓦地感受那道带刺的光芒,惊恐地立刻从地上跳起,直觉的退到门边。
“这更是天助我也,居然会有自动送上门的美人儿。”
一个头绑布巾,面目凶残邪笑的男人缓缓走出,他鄙夷讽刺的声音拂动她的惧意。
她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对这个人的身份有了个谱。
“你、你是采花盗颜不莒?”
“正是在下!”他粗糙的皮肤满是肉疣皱褶,细小的眼睛里充斥色欲,歪在一边的嘴巴沾沾自喜。“想必你也久闻我的大名,所以夜探观玉庙,想和我共赴云雨一番。”
“胡说!你少捧自己的声名,像你这种人人都恨不得除之为快的采花盗,也是我最痛恨的!”强迫自己绝不能自乱阵脚。如果她三脚猫的功夫打不过他,就算是用滚的也要逃离这座庙和这座山。“哦?”他扬眉一顿,忽地放声大笑。“哈,要是你尝过我的床上功夫,你就舍不得痛恨我了!”又朝前一步。
侯荔的背脊已经顶到了庙门的柱梁,她的脚往后一探,触到门槛,只要跨过去,再用她的轻功一飞,或许还有机会逃过他的魔掌。
突然,她睁大眼望向颜不莒的身后,高兴的大喊一声:“耿大哥!”趁他分神之际转身飞奔出庙门。
纵使气力已绝,她也不会放弃任何求生的希望。
一提真气攀过高墙,她清楚听到颜不莒在后头传来的咒骂声。
“死丫头,胆敢骗我!”
顺着山势而下,省却她不少力气,但几度纵落在枝叶间的轻功,犹需聚精会神才能不至于撞到。
“哼,还真有点底子。”颜不莒身形诡谲的在树林里展开追逐,缉捕猎物的快感让他的动作加倍利落。“但就算你再会飞,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哈哈哈哈——”可怕的笑声放肆地回荡林间。
在手脚渐渐麻木与虚软的情况下,所有脑中所想的都不听使唤,一个踏步落空,她重心不稳的跌扑在枝梗锋利的草丛里,扎了满身伤口,痛得当场迸出泪花,却强忍着不出声,继续往前奔跑。
“小傻瓜,你要是乖乖就范的话,老子会让你舒服点,否则我真要出手不留情了!”
不能停!不能停!她脑中不断盘旋着这三个字。
无奈她已经累得无法再跑,眼前一黑,颜不莒早气定神闲地站在她跟前不过五步的地方。
她面色死白的背靠一棵大树,腿软的坐在地上。
“怎么,跑不动了是吧?早叫你不要挣扎的,为什么你偏不信邪?”
月光中,他的神情狞恶,目光冰冷,一步步朝她逼近。
“你碰了我,只会让你的下场更加凄惨!”即使死神降临召告着游戏终了,她仍不改倨傲的厉言厉色。
“那又如何?要是你的死可以让耿识涯多痛苦一些,我何乐而不为?”
“你……”
“如何?这耿识涯的床上功夫好不好?待会儿你可以比较比较,说不定你会弃他而投向我的怀抱呢,到时我可以考虑不要杀你。”
“住口!不要再说了!”她受不了他无耻的羞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不要再废话连篇了。”“好,那就让你死个痛快!”
霍地,就在颜不莒伏蹲的瞬间,她高举右手暗藏的一截尖锐树枝,不偏不倚地狠狠刺入他瞪大的瞳孔中。
“啊……”
颜不莒完全没注意到她手中另有玄机,痛得立刻劈下怒气腾腾的一掌,将她打飞五尺之外,吐血不醒。
此时,楚家看守之人察觉动静已闻声赶来,他咬牙恨恨地用剩下的一眼瞪向她,转身窜离。
☆ ☆ ☆
“不好了,不好了,荔姑娘不见了!”
随着小三子惊天动地的呼嚷声,原本在交谈的傅衍梅和耿识涯同时震住。
耿识涯忧郁的跨步过去,见小三子手上捧着不少金银珠宝,面色倏地下沉。
“这是什么?”
“这……这是她留下来的,至于她的衣物和私人物品则统统带走了。”由于日上三竿,小三子受耿大娘之托前去唤她起床用膳,没想到怎么喊都没人回应,才擅自推门入内,见到此番情景。
闻言,他的五脏六腑绞紧了,火焚的情感灼痛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每一次呼吸。
为什么?她情愿就这么离去,也不愿让他知道她的一切?
莫非他早已猜中,她心有所属,抑或另有婚约?
“识涯,这……这是怎么回事?”傅衍梅急急的问。“就算要走也不能不告而别啊,还留下这堆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