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谁?快放开我!”她的呼叫声被急速掠过的风声给湮灭大半,那马车的剧烈颠簸更教她惊颤不已。
赫地司看也没看她一眼,波瑟芬妮却发现自己逐渐没入黑暗之中,一抬眼,她才惊觉自己即将陷入破裂开来的地层底下。
“不……”她的脸当场刷地惨白,并更加激烈地反抗着他的箝制。“放开我!
你要带我去哪里?放开我……”
来不及了,她已完全陷入了地底下,她的眼前甚至看不到任何东西,除了那永无止尽的黑暗。
满心惧怕的波瑟芬妮已大乱方寸,除了紧紧抓住那个强掳她的男人,她什么也不能做。
而他身上强烈的阳刚气息,已将她慌惧的情绪与心境彻底捣乱,她畏缩在他钢铁般的胸前,似乎也听到了自己急剧的心跳声,与他浊重的呼吸声。
对赫地司而言,不论身处光亮或黑暗,他的视线都一样很清楚。
他看着趴在他胸前剧烈发抖的她,发现她因无助、痛苦而落下泪时,他的心中不禁为之一痛,手也不自觉地更加搂紧她,脸上却仍面无表情。
当昏黄的光线重新临到他们周遭时,波瑟芬妮睁开了眼睛,但是,赫地司的手却更快地捂住她的眼睛,她浑身流过一抹战栗。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赫地司却平稳而低沉地开了口。“做好心理准备,不要被眼前见到的吓晕了过去。”说罢,他便移开了手。
不过,赫地司的话对她显然没有用。
她还是立即朝后昏了过去——
找遍了所有波瑟芬妮可能去的地方,迪米泰却还是找不着她的人影。
她焦急而慌乱地翻山越岭,到处寻找她爱女的影踪,等到她发现女儿最为珍爱的一只花篮遗落在花丛间时,她更是发了疯地大声呼喊。
波瑟芬妮从不会离开她超过三个小时,但是今天,太阳已西下了,却仍没瞧见她最爱的波瑟芬妮返回她的身旁。爱女心切的她,立刻丢下手边的工作四处寻找;
但是很显然地,她最亲爱的波瑟芬妮一定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否则不会不回到她身边,还扔下这只花篮。
一有了这个念头的迪米泰,整颗心都激烈沸腾起来,她是那样地疼爱着女儿,绝不容许别人将她带走,但是,究竟是谁做的?她又如何能知道?
一想到此,她真的乱了方寸,并开始四处去问人。
但是,她一定万万没有想到,她那唯一的宝贝女儿,居然已经落入冥王赫地司的手中——
因为落入赫地司手中的人,等于已经死了。
所以,她不会料到,她的女儿……已经死了……醒来时,波瑟芬妮简直是出于直觉反应地倏然坐起身,然后她瞪视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里有着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
在回想起自己是被人强行捉来这里之后,她的身子不自觉地逐渐冰冷起来,好似有一股寒意自她的脚底窜起;她只能抱紧自己的身躯,颤抖般的大力呼吸。
尽管如此,她却还是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快冰冻住了。
抬眸环顾四方,她的所在位置似乎是一间房间,布置得相当简单而略显灰暗的房间。
黑色的床、灰色的绒丝被、淡黑色的地板和淡黑色的天花板,这样全黑色的色调,让人想不忧郁都难。
霍地,她从床上跳了起来,因为她想起母亲必定正为她的安危而担心,她必须速速逃离这里,奔回母亲身边。
她一股作气跳下床,稳住仍会发抖的脚,想用跑的离开这里。
但事情似乎总不会那么顺利,房内唯一的门被打开了,那个穿黑色斗蓬的男人像鬼魅一般出现,她当场骇然地倒吸一口气,后退数步。
“你想去哪里?”他面色阴冷地问,并一步一步朝她走进。
喉头像鲠了鱼骨刺一般,波瑟芬妮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而无助地摇着头,也一再地退后。
“即使出了这里,你也无法平安回到地面上的,所以,不要有逃走的念头,因为那会显示出你的愚蠢!”
她已经退至床边了,并无法控制地坐回床上,两手紧揪着床单,感到忿怒,但她竟如此无力反抗于他的气势。
“叫什么名字?”赫地司已站至她面前,目光如炬地注视她。
她还是摇头,恐惧已将她整个包围住,她是打自心底地感到害怕。
“回答我,你叫做什么名字?”他加重语气,但稍稍地放缓神情,减少她的压迫感。
本该挤不出话来的,但面对他那可怕的威严,她竟能怯怯而艰涩地回答他。
“波……波瑟……芬妮。”
“波瑟芬妮?”赫地司当场皱了眉头。“你叫做波瑟芬妮?”
“是……是的。”她的身子又缩了一下,他的一举一动总会带给她无比的胁迫感,即使他只是稍稍地皱眉。
“那么,迪米泰是你的母亲,而你是春之女神?”他沉下脸。
她有些大吃一惊,但却更加害怕地点点头。
他早该料到的,这女孩绝非凡身,只不过迪米泰是她母亲,这恐怕会带给他不少麻烦。
见他沉默,她终于忍不住地喊了出声。“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我捉来这里?”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既恼怒又惧怕地瞪着他,牙齿却打颤得更加厉害。
见她害怕成这样,他沉顿两秒,退了几步,让她有喘息的空间。
“你看不出来我是谁?”他犀利的双眸注视她,她又打了个冷哆嗦,那森冷的寒意始终没有从她身上褪去。
“我……我怎么看得出你是谁?我甚至……甚至不知道这可怕的地方是哪里!”波瑟芬妮禁不住地咬住下唇,别过脸,清澈的眼珠霎时盈满委屈的泪水。
赫地司的目光倏地深沉幽黯。“你觉得这里很可怕?”
“当然!”波瑟芬妮抬起脸激嚷着:“这……这里既阴森又恐怖,还有……还有那么多可怕的人,我……我从来没有看过……”她的脸益发苍白了,只要一想到适才那一幕,她就四肢发软、头晕目眩。
由于赫地司驾着黑马车带她直接进入冥府里,而冥府里到处皆可见到鬼魂飘荡,有些甚至断头无臂,血淋淋的,因此看来怵目惊心,任谁见了都不禁毛骨悚然。
“那些不是人,因为能在冥府生存的,除了鬼魂,就只剩神只。”
波瑟芬妮毫无预警地震住了。她停止了所有的颤抖,连呼吸也为之屏住,乱烘烘的脑子里,只激烈地反复撞击着这两个字——“冥府”!
冥府?
这里是冥府?
那个辖管死人与鬼魂的地方?
那么,他到底是谁?不会是——
“天哪……”波瑟芬妮惊惧无措地低呼一声,掩住嘴,用最不可置信的眼神瞪视着他,全身的每一处寒毛皆巍然耸立。
“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她的反应再度令他沉下脸。
“你是……赫……赫地司?”她却听不见他的话。
赫地司深深地看着她,不点头也不摇头,代表默认。
“为什么?”波瑟芬妮握紧拳头对他激嚷着:“那你为什么要抓我?我和你无冤无仇,我母亲迪米泰也与你无所牵涉,你为什么要把我抓来这里?”
赫地司仍是不说话,继续保持缄默。
“说话呀!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波瑟芬妮情绪微微失控。“你既然把我强捉来这里,就该有个原因,要不然你就放我走,我不要待在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她忍无可忍地吼。
赫地司注视着她,极度深沉与冰冷地摇了下头。“我不可能让你离开这里的,你必须留在此,永远地住下来。”
“住下来?”血色一下子从她脸上抽光,她的身子摇晃一下,只能勉强地支撑住自己。
“这里或许阴冷了些,但在我的宫殿内,你不会见到那些可怕的事物。”
“不……我不要住在这里,我不要住在这里……”波瑟芬妮真的吓到了。她看到他眼中的坚定,知道他是认真的。“你……你没有资格把我强留在这里,我是春之女神,我必须……必须留在凡间,你不能要我住在这里。”
“春之女神?”他的双眉一挑。“这样卑微又微不足道的一个身分,值得你去在乎吗?恢复大地活力,赋予百花生命,这样的工作有何困难?即使少了你,任何一位女神也都有能力代替你的工作。”
“不!”她激烈地反弹。“你错了,不是每位女神都和我一样,用着真心、用着爱心,去仔仔细细地照顾那些花儿,让大地挣脱冬季的严冷——”
“即使这样又如何?少了你,难道它们就会死吗?”他冷冷截断她。
“我……”
“所以,用不着担心你的职务没人接掌,你从今日起也不再是春之女神。”
“不!你不可以这么残忍,我爱我的母亲,我要回到她身边,我真的不要留在这里,求求你……”波瑟芬妮难以遏抑地一声哽咽,泪水就如排山倒海般的一涌而出,她捂住脸,满心凄楚地啜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