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火--”小梨只不停地说着“火”字。
“小梨,你现在在哪里?”我凑近了话筒。小梨说了一个地方,那地方在高雄。
贤一开着车,载着我和利敏急忙南下高雄。
临行前,利敏挂了电话回家,要老三请一天假陪小孩。我则托焦琴帮我请假,她问我是否有事。我没说,只希望她能抽空去看看我妈。焦琴一口答应着,我连声道谢。
“都老朋友了,还客气什么!我等你向我报告发生了什么事,你想说的时候,通知我一声。好吗?”
“好的!”我庆幸自己交对了朋友。
贤一车开得飞快,超过了高速公路的最高速限。
我同利敏坐在后座。
贤一没认出利敏吗?利敏是改变甚多。但,利敏也没认出贤一吗?贤一可是日益潇洒成熟。
利敏一直看着窗外,她的一颗心全系在小梨的安危上。我只得拚命祷告:暮云和小梨都没事才好。
小梨说的地方,是高雄的一家小旅舍。
他们两人一直住在这儿?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
我和利敏连忙冲入旅舍。小梨已在等候我们。一见到利敏,小梨立刻投入姊姊的怀抱。
“小梨,别哭,别哭了!姊姊在这儿,不要害怕!”
原以为小梨踏入社会,已独立了人格,可是一到紧要关头,她还是无法撑住。
“暮云呢?他在哪里?”我问着小梨。
小梨带我们到房间去。
一打开门,一股浓厚的烟味扑鼻而来。是在烧什么?烟味来自浴室,而浴室的门半掩着。我走近浴室,看见了暮云。他在烧东西。
一封一封的信,在浴缸内燃烧着,有些已成灰烬,我看见暮云赤裸的双臂上,有着似火烧烫过的伤痕。
“暮云用打火机烧自己。”小梨哀叫着,她定是吓坏了。“他说,如果我离开他,他就要烧死我们两个。他点着打火机向我走来,可是,他没有烧我,他把打火机放在他的手臂下烧。我劝他,他也不听。”
我庆幸暮云并没有伤害小梨,否则利敏不会原谅他的。“警云,我是姊姊。你快出来。”
暮云呆坐在马桶上,打火机一明一灭的。
暮云一向害怕人,也讨厌火的,如今他却在手上玩着火。我看得出,暮云此刻心智已不甚清楚。
利敏紧抱着小梨。小梨有机会一走了之的,可是她没有,可见她对暮云并非已全无情意。
“小梨,暮云囚禁你是不是?我去报警。”
“姊,不是的!是我跟他说好七天之后就分手的,昨天已是第七天了,我们说好昨天分手的……”
“暮云不肯,对不对?小梨,暮云有没有对你……”
“没有!暮云没有。他只是不停地说他爱我。”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回家跟我说?”
“我想自己解决。我是成年人了,姊姊。”
唉!一对苦命鸳鸯,如今必须各自散去。
“暮云--”我唤着他。暮云呆若木鸡地盯着他手臂上的伤痕,又红又肿,真是叫人心疼。
夏云将打火机举在胸前,阻止我朝他靠近。他不让我接近他。
“暮云,我是姊姊!把火熄了吧!”我向前走了去,眼看着就要碰到打火机了。
“初云!”贤一喊住了我。
“贤一,暮云不会伤害我的。”
暮云将打火机往自己身上靠,火就要烧着他的胸膛了!火光在他只穿着一件背心的胸前跳跃着。
“我要去找爸爸!是我害死了他。”他的脸现出了愁苦。
“不是的!爸爸不是你害死的。”
他的脸继而浮上了悲惨。“小梨不爱我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你还有妈妈和姊姊啊!”
“我不能没有小梨!”
“暮云,小梨是个人,你不能将她活生生地抓牢在手里的。你不要太心急。脚步要放慢些,用耐心去换取这份爱,好吗?”
“姊,爸爸在呼唤我!你听见了吗?”
“暮云,那是你的幻觉!”
“不!不是的。夜里梦中,爸爸常来找我;要我好好唸书,做个听话的孩子,我都做到了!爸爸说他爱我,以前他打我、骂我都是为我好;我也爱爸爸的,可是我从来没有告诉他,爸爸以为我恨他,他以为我恨他!”
青云的手倏地摇晃着。
“不-一要--”我喊着。
在我身后的贤一,此时突然冲过去抢暮云的打火机,两人拉扯着,打火机在推拉之中掉在地上。暮云突然哭了起来。他不再反抗了。他跪在地上,把头会在胸前低泣着,久久不起身。
贤一的手指头红肿着,显然被火烫着了。我抓起他的手来看。
“疼吗?”我问,心痛痛的。
贤一摇着头。可我不肯放手,我将他烫红的无名指含在口中。贤一没有收回他的手,任由我疼惜着。
霎时,我有了意识,赶紧松开了口,我这是在做什么?我羞红了脸。
我跪在暮云身边,陪他一起哭着。哭吧!暮云。父亲的丧礼,暮云惊魂未定,根本不知道要哭。他不能置信,父亲就这样活活被烧死。
贤一帮我扶起了暮云。他必须赶回军营报到,可是他精神恍惚,我怕他出事。
贤一愿意陪暮云回去报到,他认识金门当地的一位团长,那是他同学。我不知该如何感谢贤一。
“我去就行了。你还要上班,还要照顾伯母。他执意我留下。
小梨怯生生地,尚未从惊吓中苏醒。暮云看着小梨,眼神又疼又爱。
小梨离开利敏的怀抱,走向暮云。
“暮云,好好地活下去。日子久了,你会明白的,你会忘了我的。我并非你真心所爱,你最需要的,其实是父爱。但,那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好好照顾自己。当你成为一个男子汉时,才有资格去爱别人。”
暮云并没有回答小梨的话。
暮云实在不能算是个男人,他只是男孩子罢了!他人格不成熟,根本不懂男女之爱。爱,不是如同暮云这般的。天天看得见,紧跟在身边才算是爱?
不对的!真爱并非如此。不成熟的人没有资格谈爱,因为他不懂爱。
利敏带小梨回台北,我去车站送她们,她们搭火车回去。
“利敏,希望你别怪罪暮云。”我觉得歉疚。
“算了!小梨自己都不怪他了。”
“利敏,那是石贤一,你没认出来吗?”
“初云,他是谁,此刻都与我无关了。”
是的!尘封往事,何需再提。
我看着火车离去。
暮云坐在汽车内,不发一语。贤一同金门军防部联络后,暮云便即刻启程回去。
“两天后,正好是假日,你再开车来接我。”贤一将车交给我,我自然答应下来。
我从未开过大车,我将它小心翼翼地开回台北。
回到了台北,我立刻赶去医院看妈妈。
焦琴果然在医院。我眼泪盈眶,一句话也没同妈妈说。我想让她专心养病。我走向焦琴,同她走到病房外。
我同她说了暮云与小梨的事。
“暮云太傻了!小梨可是他的初恋?”
“是的!暮云一直只爱着小梨。”
“这就难怪了!暮云的人格成长本就有些缺陷,如今再受到失恋的打击,言行举止难免会失常的。”
我也对焦琴说起我假冒贤一惰妇之事,因为今日的我,内心非常脆弱,极需要一位听众的。
焦琴被我一连串的奇遇震慑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面露关怀之色地说:“初云,怕你是假戏真做。”
焦琴同妈妈一般,一语道破。
“我的演技真这么差?一点儿也隐藏不住。”
“初云,说实话,石贤一的确是令女人心动的男人。家世好、仪表好、风度好,每一样都是上上之选,可他是有家室的人。就算他真的离婚了。初云,你想他会娶你吗?你真想要嫁入豪门吗?”
“焦琴,我是喜欢他,可并非得嫁给他啊!”
“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最终目的,无非是想嫁他,不是吗?初云,你能否认心中的想法?”
是!我是曾奢望过。可是,想想而已,又不犯法!
两天之后,我南下接回贤一。
他神采奕奕,并无丝毫疲惫之态。
“暮云呢?他是否被处罚了?”
“关禁闭!”
“你不是有认识的人吗?”我埋怨着。
“部队是讲纪律的。”
“会关多久?”
“看暮云的表现。表现若好,现在可能已放出来了。”
“希望如此!”
“其实依暮云现在的情况,让他一个人冷静地思考,反而对他有较大的帮助,不是吗?”
“说的也是。”
贤一开着车,往台北的方向驶着。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你的戒指拿下来了?”
“岳父答应我和湘雯离婚了。”
“代价呢?”
“温哥华的房地产利润分他三成。”
我不悦。“他分明是坐享其成,乘机要胁。”
“算了!做生意不就这么回事。”他苦笑。
“你给足了楚家面子和里子。”
“湘雯是我妻子,就当是我付她的赡养费。”
“你又没做错事,如今竟落个抛妻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