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却已走出屋外。
三更半夜的,他要去哪儿?方婉萱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原来他是去果园摘龙眼,又顺道去竹林挖竹笋,看他熟练、矮健的动作,他一定常回来。
突然她有股好想加入的冲动。可以吗?她用眼神询问著。
唐逸不置事否,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方婉萱即刻卷起了袖子来加入他的行列。
两个人摘了好大一篓的龙眼,以及好几棵鲜嫩的尖笋。两个剥著龙眼壳开心地吃著,他们还打算煮一锅竹笋汤呢!
这一座山全都是唐逸的,每一颗树、每一株草。他要怎样就怎样。
其实他也不想怎样,只是用来纪念死去的养父母而已。原有的邻居早已搬走了,如今这儿只是一座空山。
只有唐逸和方婉萱两个人暂时抛开了扰人的烦恼,忘形地沉浸在这山林的洗礼中。
***
天明时分已到,两人都一夜未眠,像极了扮家家酒的小孩!
唐逸拿著相机准备去永和山拍日出,方婉萱也跟上去。不过,这一次唐逸拒绝了。访谈已经结束,他们的关系该终止了。
方婉萱心里一阵落寞,她原想同他一起拍完日出,一同再去捉毛蟹,陪他一起再走一遭童年时光,但她被挡了住。唐逸的心门已关了上,她无从进入。
“那至少让我为你拍几张照片搭配访问!”她在说谎。她无非也是想留下一些纪念,留住昨夜那种心灵神会。
“我只拍人不让人拍!除非——”唐逸又吊她味口。
“除非什么?”方婉萱太容易回应他了!
“除非是和老婆拍结婚照!”他忽又嬉皮笑脸起来。
这摆明了是在吃她的豆腐,抑或是在“暗示”什么?
方婉萱的心猛然一跳,她如果这样就退缩了,那她和唐逸恐怕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她大胆迎向他的目光,决定孤注一掷——“那你看我有这个荣幸吗?”方婉萱紧张得微微发抖。
唐逸低头思索著,她是认真还是在和他开玩笑?
过了一分钟后,他才不著痕迹淡淡地说:“我是一个不会为女人而改变的男人!”
他没有正面回答。换言之,他不可能为了方婉萱而改变他的行径。
他的为所欲为,已经是他惯有的风格了。
方婉萱等于是被“拒绝”了,她讪讪地笑了笑。是她自讨没趣,她以为“爱”
的力量可以化解一个人心中的“恨”,她以为“爱”可以舔拭过去的伤口,她以为爱可以让他改变。
“他不是不能这么做,而是不愿!”是她猜错了吗?
***
日出的太阳是柔和的,但这微微的光芒今晨却刺痛了方婉萱的眼。他大踏步迎向朝阳而去,却将孤独的背影留给了她。
方婉萱和他走著相反的方向,他上山顶,她下山坡回台北。两个的距离越拉越远。方婉萱猛然回过头来,想起唐逸“告别”家中赴学的情景——唐逸怕再也见不到养父,所以猛挥他的手……此刻她完全体会他的心,有些话总来不及说出口。她也对著山顶挥著手,他看见了吗?
唐逸看到她在挥手吗?
不断地问自己:“我爱唐逸吗?”爱他是必须连他的“缺点”也一并爱进去。
“再见——”山谷有著回声,一遍又一遍的,像是她无奈的呼唤。
她沿途往下山的路而去,没有再迷路了。她走过了来时路,走到了公车站牌,坐上了今早头一班的公车。公车上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一直到了镇上,人才多了起来。
她倚著车窗而坐,她的心却仍留在山上。
“窗外的嘈杂声,已渐渐地抽离了原有的距离,仿佛来自不同空间的声响般,是那么的空寂与飘缈,只因为——在我的思绪中……正思念著那让我意乱情迷的男人。”
为了你;唐逸。方婉萱在心中默念了一道诗给唐逸。
一个从“童年”之后就活在“孤寂”中的男人,方婉萱可以释怀唐逸的所作所为,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姑息下去。如果一直用“恨”来做为为恶的借口,那太说不过去。方婉萱坐公车回到台北,她真想再从头来过……***
“轻轻呼唤你的名~宝贝轻轻地——让你充塞在我的言语中,在我的思绪中,也弃塞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此时,我知道了,我是爱你的!是,我爱你——在时间的洪流中,与时间共久远。”
唐逸没有拍日出,因为他没有心思了。
他的心思全被方婉萱打断了,彼此都在心中为对方谱了一首情诗。可是全然不知对方也心有灵犀。
唐逸如果为了“爱”方婉萱,而抛弃从前的种种行径,他最终会快乐吗?还是两人只会不断地折磨伤害对方下去?
“摄影”才是唐逸生命中的第一顺位,爱情不是。
他再度拿起相机,开始聚精会神地拍起日出美景。
拍完之后,唐逸仿佛打了场仗似的虚脱。因为他身上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提醒他:他爱上了方婉萱。他终于知道“爱”的滋味了!可是他却不能爱——他们两个人再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不如早点抽身。要让一个人不再爱另一个人的方法,除了遗忘就是仇恨。或许唐逸该让方婉萱继续仇恨他下去。
***
回到了童年旧屋,唐逸望著裁缝机发呆良久。
他原先一直不懂,养母为何而哭。既然挨养父骂为何又跟著他去耕作。因为“爱”吗?
爱让一个人逆来顺受?养父的脾气一直阴晴不定,他的情绪完全左右了这个家。
养母因为爱而包容这一切,这是牺牲、忍受,抑或是心甘情愿?他不要方婉萱也做这样的女人。
唐逸不适合方婉萱,他们两人都太自我了。
太相像的两个人,只会互相伤害对方而已。唐逸背起相机,离开“家”,多年的心愿他终于完成了。
唐逸走到了山脚下,抬头往上看去。
“它是我的了!我做到了。”他告诉自己。他“征服”了一座山,也“征服”
了过去,他要再攀向另一个山顶!
唐逸潇洒而去,天空一朵朵飘逸的云尾随著他。
不是他狠心,而是他不想方婉萱日后更加伤心,原谅他吧!
***
唐逸回到台北的第一件事,就是完成未尽的任务。他要让方婉萱“明白”,他永远不可能是她想要的男人。
徐祖芸的“相片”风波,该做个了结了,他暗忖。
第六章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飘泊亦如人命,云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徐祖芸大小姐出口成诗,一首林黛玉的“唐多令”,外加黛玉葬花的姿态,她真的饿得发昏了。走起路来像漫步在云端。
为了唐逸,她一心一意要拥有苗条的玲珑身段。
方婉萱看了直摇头,怎么有这种傻女人。
徐祖芸仍沉醉在梦幻之时,突然间,一个天霹雳——一本密封杂志挂号寄给了徐祖芸,是一本新创刊杂志的试阅样本,取名为“浪”杂志,内容全是养眼的清凉照。
徐祖芸酥胸微露的性感照,正大咧咧地被刊登在上。
徐祖芸脸色刷地发白,本来就已经饿得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这下惨了!她上了类似“阁楼”的花花女郎,里面的尺度虽然不至于全裸,但也够吓人了。
徐祖芸整个人呆掉了,不是说用钱就能解决的吗?
现在震惊得哭都哭不出来,这……叫她以后怎么嫁人?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这下子要学黛玉焚“书”了。
方婉萱抢过“浪”杂志来,她不只是愤怒,简直是痛心疾首。唐逸不但积习难改,而且是变本加厉,简直坏到不可救药了!
“别怕!这只是试阅本,这代表警告——”方婉萱安慰著徐祖芸。“别担心,他只要钱而已。”这个唐逸冷热无常,叫人捉摸不定,现在他又耍出新招了。
“怎么办?我宁可上‘花花公子’还可打打知名度,像喻可欣、钟真一样!”
徐祖芸大祸临头仍不忘消遣自己一下。
方婉萱气得握紧拳头,真想一拳打在唐逸那高挺的鼻梁上。
***
“花田”小屋位于重庆北路和长安西路的交叉口附近;也就是上回方婉萱和唐逸“谈判”的地方。
这一次徐祖芸也跟来了!她也想坐在秋千椅上。
“两个人一起坐秋千承受得了吗?”方婉萱问著女服务生。女服务生依然是上回那个,她今天绑了个马尾巴。
“没问题的!”女服务生打了包票。
“我今天要吃特级全餐!”徐祖芸立刻娇嗔大叫她不减肥了。
“我也是!”方婉萱也要填饱肚子才能打一场硬仗。
“坐这边,待会儿才可以完全看清他的模样!”吃著「葱油鸡”,就不知待会儿帅哥驾临她态度还硬得起来吗?
方婉萱细嚼慢咽,今天谈不出结果可就后患无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