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儿!我打你是不得已的!”
倪祖儿没有答话,林立中只好--
“啪!”“啪!”清脆响亮的两声。
林立中打了自己两个耳光,非常非常用力地。
十个指印,清清楚楚印在他的脸上。
“你--”倪祖儿张着口。
“祖儿,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我又没责怪你,你何必惩罚自己呢!”倪祖儿心疼极了。
“祖儿,你不怪我就好。再多打几下也值得的!”
傻瓜!倪祖儿默念着。
“祖儿,你没事吧?”
“我笑不出来,一点也笑不出来,而且我好想哭--”
“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为什么要哭,为一个我恨了二十年的人哭!”
“祖儿,其实你是很爱你爸爸的,只因他没有尽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所以你的爱转变为恨。祖儿!子女对父母的爱是与生俱来的,是天经地义的--”
“阿中,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讲话?”倪祖儿有些讶异。
“祖儿,我也有爸爸,只是他过世很早。”
“那时候你哭了吗?”
“没有。”
“为什么?难道你不爱你爸爸?”
“不是的,因为那时候我太小了,还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等到我明白时,想哭已经太迟了……”
“阿中,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
倪祖儿望着林立中。
领带不见了,皮鞋也没了踪影。
跑得太急,袜子都被碎石子勾破了。
好糗的林立中,倪祖儿看得心好疼、好心疼。泪不自觉的又涌了上来,她凝望着他,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滑落。林立中迎上前来,把倪祖儿揽在怀中。
“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些。”
林立中的衬衫在倪祖儿哭过之后,濡湿了一大片。
两人走回医院,还有事情等着他们处理。
“你的鞋子!”
倪祖儿指了指地上,两双鞋子东倒西歪的。
林立中穿上鞋子,不过领带已经找不到了。
可能被风吹走了,或是让人给捡了去。
“算了!不过是一条领带。”
林立中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身旁的倪祖儿。
楚大祥被送进了太平间,林立中和倪祖儿一直待待在医院。因为燕小青告诉他们楚家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妈妈呢?她到底在哪里?是不是有了不测……”
“祖儿!别胡思乱想。”
说不定他们夫妻同年同月同日死……倪祖儿毛骨悚然地想着。不是听说爱情的力量是多么伟大、深不可测吗?
“阿中,我连声‘爸爸’都还没叫,他就死了!”
“祖儿,楚先生在天之灵会知道的。”
“阿中,别安慰找。我真的担心妈,如果她安然无恙,可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会怎么样?”倪祖儿的手中拿着那条手帕。那是燕小青捡起了它,把它交给倪祖儿的。
“来了!立中,祖儿,他们来了!”
最先到达的是章亦梅,尾随其后的是章亦竹。
这两兄弟分明都是为了“佳人”而来。
“小青,我们又见面了。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之下。
面对章亦梅的热络,燕小青只是淡淡地点了头。
章亦竹望向倪祖儿。
她和林立中坐在一块儿,分明是个“两人世界”。
没有他插足之地,不过能站在一旁看着也就够了。别看章亦竹外表看来像是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其实他也有诚挚深情的一面。
只是倪祖儿不知道他对她是认真的。她一直当他是“歹徒”,是楚老奶奶的“爪牙”。
但这也不重要了。倪祖儿的心房已被另一个人完全占据。
章如松陪着楚老奶奶和姑姑章玉琴走了过来。
二人都面无表情,冷峻无比。
“大祥呢?”
楚老奶奶此刻看来十分阴森。
“楚光生的遗体在太平间。”
楚老奶奶是对着倪祖儿质问,但回答的人是林立中。
“运回台北!”
楚老奶奶吩咐章亦松。她唯一的孙子已“出走”,如今儿子又突然病死,她倚重章亦松比以前多得对。
两个女人的脸上似乎都见不到悲伤的表情。
一个是死者的母亲,一个是死者的妻子。
“大祥竟然敢背叛我,从他走的那天,我就当他是死了!”
楚老奶奶面目狰狞的,叫人不寒而栗。
“但是尸首一定要带回楚家墓园安葬,绝不能给那个女人和那个小杂种--”
一听“小杂种”三字,倪祖儿再也按捺不住。
“你讲话客气一点行不行,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没想到你竟然冷血无情到这种地步!”
“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你太可怕了!虎毒不食子啊!”这个楚老奶奶似乎还活在封建时代。
“我不跟你废话,叫她出来见我!”
倪祖儿知道“她”是指倪梦涵。
“我母亲她不在,她失踪很多天了。”
“哈!哈!太可笑了!大祥为了她而背叛了我,没想到还没见到她就死了!死得好,谁叫他不听我的话--”
倪祖儿感到毛骨悚然,这个老太婆是不是疯了?
楚老奶奶倚着龙头拐杖,穿着她的旧式长袍扬长而去。
笑声依旧凄厉,林立中也感受到了。
但他更注意到的是,这个老人的背比以前更弯了!
儿子死了,她一点也不难过吗?望着她踽踽独行的佝偻背景,林立中明白了。她是不愿意在“敌人”面前老泪纵横,流露出心中的悲伤。
章玉琴看着倪祖儿手中的手帕。
她向前走几步,一直盯牢着它。
“大祥一直到死,仍然紧抓着它不放。”她突然道。
林立中向倪祖儿提过“红唇印”之事,但他知道的并不多。倪祖儿没想到,一条旧手帕会激起章玉琴如此的怨忿。
“我三番两次要把它洗干净,大祥都视为珍宝,不准我碰它。满是红唇印的手帕要用来做什么?我想丢掉它,大祥就同我吵架。我这个活生生的人,比不上一条旧手帕!”
倪祖儿把手帕握得更紧。
“把手帕给我,我要毁了它--”
章玉琴向倪祖儿催讨着。
“那是我丈夫的遗物,你没有资格留着!
“不行!我不能给你,我要交给我妈妈。”
“拿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姑姑!”章亦竹又护着倪祖儿了。
“亦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一心向着这丫头!可是人家不领情,你何必自取其辱!”
“姑姑!你胡说些什么。”章亦竹只好退了下去。
“拿来,把我丈夫的东西还给我!”章玉琴步步逼向倪祖儿。
“你不是说你生不如死吗?宁愿待在石室中,再也不出去,既然你也厌倦了这段婚姻,何必还在意一条旧手帕。”
倪祖儿试着说服她。
“找不管……我就是要那一条手帕。
倪祖儿不肯给,章玉琴准备要动手抢了。
林立中又挡在倪祖儿面前,他要保护她。
“亦梅,拉开他!”
“姑姑--”
“连你也不听话!”
章亦梅迟疑着。是因为燕小青。
“反了!反了!你们还当我是亲姑姑吗?亦松快来啊!”
章亦松方才去办手续,他听到了章玉琴的呼唤。
“亦松,我要那条手帕!”
“老二、老三,你们还姓不姓章!”
章亦松训斥两兄弟,他二人左右为难。
“老奶奶已先让司机载回去了,手续我也已经办好。我们可以走了。你们快去把手帕拿回来!那是楚家之物,任何人侵占它都是违法的,要是拿不回来,咱们就诉诸法律行动!”
为了一条旧手帕打官司,太夸张了吧!
但是章亦松一脸的坚毅,不容许别人怀疑。
即使手帕上的红唇印是倪梦涵的,但楚大祥并没来得及留下遗言,所以他的遗物自然仍归他的妻和子所有。
而这里的妻和子,所指的是正式而合法的。
但倪祖儿顾不了这么多,楚大祥明明要把手帕给“她”的,当时他神智不清的以为她是倪梦涵。可她口说无凭。
“阿中可以作证的,他的确是要把手帕给我母亲!”
“是的!”
事到如今,林立中不得不这么说!他一定会的--
倪祖儿望向林立中,可林立中并没有说出这一声“是的”!
林立中不是撒谎的人,楚大祥是想把手帕给倪梦涵没错,可却把倪祖儿误认了。他不能作伪证,事关道德问题。
倪祖儿一股寒意直窜脑门。好一个正直不阿的人!但是,不给,她就是不给。
什么道德、法律,全部对她无效。
她依然是我行我素的倪祖儿,弄得再文雅也是一样!
双方僵持着,倪祖儿和章玉琴都不肯让步。
“给她吧!祖儿。”突然有人道。
“妈--”
众人一齐回头望。倪梦涵出现了,身后跟着吴仁德。
“我是警察,你们别轻举妄动!”
吴仁德立即亮出名号,想喝退章氏一干人。
“倪梦涵!你竟然一点也没变!二十年了。”
章玉琴不敢置信,倪梦涵还是倪梦涵,一点也没老。上天为何如此厚爱她,岁月在她脸上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算有,也只是增添了成熟妩媚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