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霍草儿环着他的腰,“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元傲风爱怜地吻了吻她的脸颊,“你是真想帮忙,还是想来找小兔儿玩?”
“可以吗?”霍草儿的大眼眸中闪着奇异的光彩,“师伯说不准我再碰他的小兔儿。”
元傲风从笼子里抓出一只白兔,放进她怀中,“你若喜欢,等你病好,咱们再多养几只。”
见两人亲昵的靠在一起说话,狄霄原本挂着一抹会心的淡笑,不知怎地心头忽然涌上一阵苦涩。若是玉儿在此……
他转身,跨着大步来到屋后,将兔子放到草丛中。
兔子一得自由,便仓皇急走四处寻找解药。
狄霄看着免子,心头苦涩更重。湖州一别,至今快要一个月了。当初是自己不要她跟随,是自己说不要再相见,但如今这满满的思念煎熬却也快逼疯了自己。
一双精巧的绣鞋拦住了白兔的去路,淡红衫裙飘飘占满狄霄的视线。
狄霄不敢抬头,怕是自己太过思念玄玉所出现的幻觉,另一方面,却又想抬头,看看朝思暮想的人儿可还安好。
玄玉蹲下身子,抱起兔子,缓步走向呆怔中的狄霄,“我听人家说你也来京城了。”
狄霄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她。
玄玉叹了口气,“皇上下旨封道源为太子,其他四位皇子也都封了王爷,这几日城里都是庆典,来了很多杂耍小贩,挺热闹的。”
等了半晌,狄霄依旧没有反应,玄玉咬了咬下唇,从怀中掏出一尊木佛项链,“我买了尊小木佛给你,那人说这保平安。”
狄霄没有伸手来接,玄玉犹豫了下,自己拉过他的手,将木佛塞进他手中。
冰冷温润的玉手突破了狄霄强要建立的心防,他慌乱地缩回手,不料一个不小心,竟将木佛甩入草丛中。
“我……”他急忙想解释自己不是有心,一抬眼,却见玄玉低垂着头,螓首几乎埋进兔子的白毛里。
他心口一窒,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可是我真的没有派人到回春堂杀霍草儿。”她哽咽着。
“我知道不是你,是玄玉那个邪魔!”一提起湖州回春堂里那惊险的一幕,狄霄的情绪霎时冷却下来。
“不是玄玉,是谷石他们自作主张!”玄玉大声辩解。
她也是直到谷石回禀邀功时,才知道谷石误以为她想要取霍草儿性命,擅自率人攻打回春堂。幸亏元傲风和霍草儿皆无恙,否则狄霄肯定不会原谅她。
她倒是挺维护玄玉的!
狄霄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挺不是滋味的说:“反正是你们五毒教下的手。”
玄玉一时语塞,视线转回怀中的白兔,幽然低语,“你这么恨我,怎么就不会怨霍草儿?”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她抬起头,水亮晶眸莹光灿然地望着他,“狄霄,如果我不是五毒教徒,你在莲湖上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还算数?”
月圆之夜,莲湖之上,他曾说要她成为他的妻子,但是……
狄霄狼狈地别开脸,“可惜你是五毒教徒。”
“就快不是了!”玄玉兴奋地绕到他的身前,“只要这事成了,找就可以离开五毒教了!”
“哦?”狄霄不信。五毒教徒若声称脱离五毒教,等于叛逃,必受极刑处置。“你要怎么做?弑亲灭祖吗?”
玄玉猛然一震,记忆回到七岁的那个夜晚。沾满鲜血的手掌,怎么也洗不去的腥臭味……
“我没有做错!他是该死!”她突然愤恨低吼。
她这话什么意思?她真的做了?
狄霄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兔子乘隙跳了开去,“你杀了谁?”
“我没杀他!谁教他要碰我,是他自己找死!”她慌乱的辩驳,不只让狄霄惊讶,更让他拧痛了心。
在他的观念里,敬亲尊长,恪守本分是做人的根本,他无法接受这种逆伦弑亲的事情,更无法接受这个毫无血性的凶手竟是他爱逾性命的玉儿。
“也只有五毒教会教出你这种妖邪!”狄霄突然恶狼狠地甩开她。
他竟然骂她妖邪!原来他和天下人一样,到头来都会怨她,会恨她,会将她的好处忘了个干干净净。
负心人!全都是负心人!
玄玉踉跄了两步;“你说过我不是妖邪!”
“不要再拿我意识不清的浑话来堵我的嘴!”狄家大宅血案的和她袭击少林寺僧的毒辣,在脑海中不断交炽,狄雷愤怒得几乎失去了理智,“你就算离开五毒教,还是妖邪!”
“我不是!”玄玉握紧拳头,“我什么都没做错,你凭什么骂我是妖邪?”
“凭你为了细故便想取了因、了智的性命!凭你为了脱离五毒教便弑亲灭祖!”狄霄瞪着她,“你敢说你不是妖邪?你敢说你未曾无端屠害一条人命?就像当年朴月为了一颗珠子,下令灭我狄家庄一般?”
玄玉无言以对。
人将咽气时,血是晃的,眼神是恐怖的,她不喜欢,但这几年在腥风血雨中讨生活,她的手还是染满了血腥。
“我也会救人的,”她辩驳的声音非常的微弱,“比如我就救了你,比如……我可以救霍草儿。”
“你能解草儿的胎毒?”狄霄闻言,不由得大喜。
“我可以试试。”就为了他这个笑容,她拼死也会救霍草儿活命。可是为什么他忘了给她的誓言,他负了她的真心,她竟然还是恨不了他。
玄玉觉得委屈,“你能这么关心霍草儿,怎么就不能对我好一些?”
狄霄看着她黯然的眼神,心头一震,沉默了好半晌才道:“草儿不是五毒教徒。”
“但是她……”她张口欲言,突然又想起元傲风对狄霄的重要性,霍草儿的身世秘密又从嘴边吞回肚里。
“算了。”玄玉弯身抱起躲在草丛中的兔子,“如果我真的救回霍草儿,你是不是……”她犹豫了会见,终究没问完问题,叹了口气,抱着兔子离开了。
狄霄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外.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不远处的木佛项链,他静静地走近抬起,挂到脖子上,将小木佛坠子放进衣襟里,贴着心口悄悄地熨着……
夜阑人静,秦王府的仆役们伺候新主子安歇后,才熄了灯火回房就寝。忽然,一抹红色身影闪入秦王房中,惊醒了昏昏欲睡的侍卫。
“谁?”
刀剑往玄玉攻去,她身形一闪,玉手扬起便散开一阵青烟,一个旋身已进入房中。
江寒披衣坐起,扫出掌风阖上房门,看也不看门外倒地的侍卫一眼,他晓得他们只是中毒昏睡,并无生命危险。
“你应该不是来恭贺我受封吧?”
他不想问玄玉何时猜知他便是大皇子道鸿,他只想知道她为何夜闯秦王府,而且看起来一脸的茫然。
“你说我是不是妖邪?”玄玉冲到他身前,急切地问道。
“当然不是!”道鸿斩钉截铁地否认。
“可是我杀了柳叔,他的血流了满地,我没有救地,我……”
他忙拉着慌乱的她坐下,“那不是你的错!是师父先用毒粉伤你,你为了自保才——”
“可是你看!”
她用刀扯下面纱,道鸿倒抽一口冷气,压根不知该如何形容他所见到的玄玉。
说清丽,太过轻描淡写,说妍灵,又辱没了那股清冷,说是沉鱼落雁,世间再无其他女子当得起这四个字,说是倾国倾城,怕是圣明君主也宁愿为她舍弃江山。
即便道鸿见过孩童时的玄玉,也见过她蒙着半片面纱的模样,他也没料到世间能有如此美人。
玄玉对他眼中的惊艳视若无睹,只是着急的问道:“我没事啊!一点疤痕都没留下来!柳叔用的不是什么无救的剧毒,我根本不该伤他,我根本不该……”
道鸿认没见过她这般慌乱的模样,心急地拥着她,“你当时怎么会知道那毒能解?你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你吓坏了!”
“我吓坏了……”玄玉无意识地喃喃重复。
“对,连我都吓坏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道鸿已记不得细节,或许也是因为他刻意地想遗忘,但他怎么也无法完全忘记那令人惊恐的一夜。
他像往常一样,趁师父赴湖州办事之便,逼着师父带他离宫。到五毒教湖州分舵时,天色已晚,玄玉高兴地跑出来迎接,师父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爱怜地抚上她娇嫩的小脸。
但他还来不及看清一切,便见玄玉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滚,师父一脸歉疚地想碰触她,她却拿出匕首猛然刺进他的心口,鲜血淹没了一切。
“以师父的武功,你不可能如此轻易伤他,他是有意以性命还他欠你的债。”道鸿轻声安慰她,仍记得柳朝贤最后的遗言。
他要玄玉不要怪罪她的亲娘,他说他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不起玄玉,然而他不后悔,为了保护杨婉,他做什么都不后悔。
道鸿到现在仍不明白,是什么样的爱会让一个人明知不该,却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