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他神色不豫,硬是抽回自个儿的手,藏到身后,低垂着头焦虑地说:“我……我晓得他们是你的朋友,我不是存心伤他们,我是为了自保,一时不小心,才……”她忽然抬眼,“不过你放心,他们只是皮肉伤,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这话什么意思?她与人对决时,还惦着不能伤他的朋友?
狄霄深吸了口气,又再吸了口气,仍是抚不平心头的震惊。
空慧号召天下群雄,欲灭五毒教,镇上这些日子聚集了多少要她性命的江湖好手,他不会不清楚,玉儿伤势未愈,又没带武器,遇上了任何一个都是危险,更何况是一群人?而她,居然只惦记着不能出手太重,不能伤他的朋友?
玄玉等了半晌,听不到他的回答,只见他的脸色愈发阴沉,不禁更加焦急。狄霄原本便认为她作风阴邪,这下他只怕会更加笃定她是个妖邪。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说对不起?她居然向他道歉?
“笨蛋!”狄霄怒斥一声,伸手一搂,将她带回自己房中。
禄伯微微一笑,提着食物,正想回厨房,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串轻笑,他恭谨地回身,“小姐,姑爷。”
“办得好啊!禄伯。”孟怀璃笑道。
以禄伯的武功,应付几个江湖后辈简直就像吃饭一样,怎么可能会让玄玉受到一丁点伤害?分明就是他故意放水。再说,玄玉一向蒙着面纱,那群江湖汉子怎么会晓得她就是狄霄藏在青云山庄的五毒教妖女?想来想去,都是禄伯在搞鬼。
狄霄一向精明,若不是深陷情网,又怎么会瞧不出破绽?
“小姐过奖了。”禄伯微微颔首,转身走回厨房。而雪地之上,竟是不留半点足迹。
狄霄低着头,专心替玄玉处理伤口。剑眉斜飞入鬓,星眸半垂,读不出思绪,紧抿的薄唇却毫不保留地泄漏池的不悦,冷峻的脸庞显得冰冷异常。
她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道:“你还在生气?”
“嗯。”他没有抬眼看她。
原以为翻墙进来,狄霄就不会晓得她曾出山庄,更不会知道她又伤了人,没想到……
早知道她就听禄伯的话,大大方方地从门口进来。
她懊恼地蹙起秀眉,“我已经道歉了。”
狄霄无语,默默地包扎她的伤口。
玄玉不禁气闷起来,“刀剑无眼,你不能全怪我啊!”
“你也晓得刀剑无眼?”他终于出声,语气却是凶恶。
“我——”
“在湖州时有一夜你遇到少林寺僧回来后,我对你说了什么?”
“啊?”玄玉想了好久想,还是摇头。
“我说,该反击就要反击,我要你平安!”狄霄瞪着她。她居然将他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你那时并不知道我就是玄玉,也不记得你和五毒教有深仇大恨。”她一脸无辜,“你还说过我不是妖邪,说要娶我为妻。”
“我——”狄霄一时无言以对。
“你当时神志不清,说的不能算数,我明白的。”玄玉硬是挤出一朵笑靥,没将难受表现在脸上。
他永远不会晓得她听到他的话时,有多么开心,她有多希望他说的全是真的。可惜她早晓得当他得知真相时,一切全做不得准。
狄霄不是没看到她笑容里强抑的黯然,可是他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他对她说过很多的承诺,却没有一件是他真能办到的,怎么能怪她听过就忘?怎么能怪她不当一回事?
房间里充斥着难堪的沉默,玄玉抽回包扎好的手,“镇上来了一营骑兵,听说是太子道源派来的,年后便要一举攻入五毒教总坛。”
虽说五毒教为祸地方甚烈,但是狄霄明白,朝廷早不介入晚不介入,偏选在这个时候介入,不是为了为民除害,而是为了杀玄玉灭口,顺道拔去五毒教这根道源背上的芒刺。
狄霄拧起眉头,“这样你还打算回去?”
怎能不回去呢?五毒教现在乱成一回,她身为总执法,又是下任教主,怎么能不回去?再说,她回去了,对杨婉好,对狄霄……也好。
玄玉跪坐起身,直视狄霄的眸子,眸光如水宛转柔情无限,“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你帮我?”
“是啊。”她微微一笑,“地热谷地形奇特,而且机关密布,若无内应,道源即使派了百万精兵,也未必伤得了五毒教的一草一木。”
“你要为我灭了五毒教?”狄霄瞪大双眸,难掩惊愕。
玄玉点头。
“但是你是五毒教总执法,你的师长朋友俱是五毒教徒……”
她的嘴角漾起一抹邪笑,阴风顷刻间环绕她一身,“妖邪哪来的师长朋友?就算有,我也不在乎,只要你高兴,别说五毒教了,就算要屠尽天下生灵,我也——”
她蓦然住了嘴,因为她发觉狄霄脸上阴沉。
“你也如何?”
玄玉垂下眼帘,暗恼自己又露了邪气,“我……我……”她一时找不到话来转回,心头又急又恼,突然一股不甘心带着怒火窜了起来,“我便杀了他们!我生来就是要毁天灭地,谁生谁死都没有差别!我也不懂你那劳什子的仁义!反正你说了元傲风不能死,少林寺僧不能伤,我便对他们客气!你说要亡五毒教,那我就亡了五毒教!天下要有人恼着怒着你,那便全都留不得!”
狄霄闻言,不禁哑然。
玉儿确实浑身邪气,但她炽热不保留的情感却仍是教他动容。
在湖州时,了智不过辱他一句,她便要和了智拼命;在修德寺中,他气她是五毒教徒,她不闪不避由他取命;在京城里,他心急草儿病况,她不顾朝廷重兵埋伏在左右,硬是现身为草儿解毒。
他伸手轻轻拭去她唇上的血痕,那是方才她吸吮伤口留下的。
“你知道我是要杀尽五毒教徒的。”
“我从没忘了我也是五毒教徒。”玄玉巧笑嫣然,言下之意竟是早已准备将性命赔给他狄家。
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从没被人这般地爱过,也不晓得自己是该心疼她的痴、还是该气她的傻?
如果她今天遇上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她会不会也是这么毫无保留地爱着他?
狄霄突然发觉这个想法让他非常不舒服,不愿多想,他俯下头,唇瓣贴上她的。
他的吻很轻很柔,就像只是为了感觉她的温度。然后慢慢地加深加重,由吸吮变成啃咬,由缠绵转为狂烈,像是要夺去她的气息,更像要夺走她的魂魄。
玄玉并不明白自个儿的身体为何会这般炽热,也不明白他的这个吻为何和上一回在京城树林中的不同,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愈乘愈软弱无力,狄霄的手环上她的腰际,将她紧紧扣在怀里,她本能地微启芳唇,青涩又不安地学着他的动作,舌尖与他纠缠。
她的热情融化了狄霄的理智,他愈发贪婪地索求着,企图用她的甜美填满心头无边无际的空虚,企图沉溺在欲望的迷障里遗忘难解的恩仇交炽。他将她放平在床上,大手仿佛有自主意识般地解开了她的衣裳,纱帐随即也跟着落了下来。
玄玉隐隐觉得不安,却没有阻止他,燥热的身子似乎也期待着他的抚触。他的吻似火,他的手如水,勾起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突然,狄霄的动作顿住了,她睁开迷蒙的眼睛,才发觉他正盯着她的胸部发愣。
她俏脸一红,急忙伸手要挡,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另一手轻触上她胸口才愈合的剑伤。
幸好当初出剑时偏了一寸,没伤到心脏,否则……他不敢再想下去,凝视着伤口良久才问:“痛吗?”
“不……不痛。”玄玉有些不自在。
雪白坚挺的玉峰上盘了条丑陋的疤痕怎能不痛?他皱起眉头,忽然吻上那道剑疤。
她倒抽一口冷气,感觉他的唇划过了她胸口的伤痕仍嫌不满足,放肆地游走她的身躯,来到了腹部的伤疤,又是一串怜惜的轻吻。
“狄霄……”她禁不住呻吟出声,下意识地想推开地。
狄霄挟住她的手腕,看向她迷乱的眸子,声音瘠痖地说:“我从没真正拥有过什么,现在我想拥有你。”他吻了下她的唇瓣,“可以吗?”
她眨了眨眼,还未会意过来,狄霄又再度封住她的唇。
其实,他不过是问问罢了。
满室风光仍旧旖旎……
夜色深沉,初识雨露的玄玉早已倦极而眠,狄霄却是了无睡意。他微动了下身子,不小心让几丝冷空气钻进被窝里,玄玉抗议地嘤咛一声,娇躯不自觉地靠向他取暖。
他微微一笑,铁臂将她再搂紧一些,毫不吝啬将自己的体温分给她。若是说出来,大概没人会相信习武之人竟也有如此怕冷的,不过话说回来,玉儿看来也不像江湖人。
清灵绝美的容貌人间少见,甜美的笑靥惹人心悸,含嗅带怒时又是另一番风情。直率的性子可正可邪:可柔可狂,万般姿态只为他一人展现。一双美目看尽天下事,却只他一人入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