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净荷……这……」孟朔堂无言以对,虽然心里明知好友轻狂归轻狂,绝不会做出这种下流的事,但事实摆在眼前,人证及物证俱在,他想替好友说话澄清也没用。
唉唉唉,总不能把好友已经三年不举的事情给说出来吧?这可是攸关男子汉大丈夫面子兼威风的大事啊。
「没话说了吧?等大夫诊治完,韩公子醒过来,我看他怎么解释?女子最重名节,我莲苑上下里外可都是清白的好姑娘,岂容他如此轻薄放肆?」
苏净荷愤愤不平,素手搭上朝霞的肩头,轻抚安慰着。韩定远今日的轻浮之举惹怒了她,平日总称呼他一声「韩大哥」的,如今在气头上,连声大哥也给免了。
孟朔堂眉头、心头全打结乱成一团,一边是娇妻,另一边是至交,这……这他该站在哪一边?他该如何是好啊?
就在孟朔堂左右为难,两面不是人之际,莲苑的仆人领了看完诊的大夫到前厅来告辞。大夫简单说明了韩定远的状况,掉入太湖只是吃了点水,暂时昏迷,他身体的底子好,人已清醒,稍后服两帖法寒的药方之后就不碍事了。
大夫任务完了,开了方、收了钱,让仆人送出去。大夫前脚才走,后脚大厅就闹哄哄,群情激愤鼓噪,要拖韩定远到厅里「接受审判」。
「朔哥,这场面……所谓众怒难犯,不过看在韩公子是你的『生死至交』的份上,这个面子就做给你。劳烦朔哥大驾,走一趟客居,请韩公子到正厅来,把事情说个明白,慎重对朝霞还有莲苑所有人道个歉,那么,这件事情我保证就到此结束,不然……呵,后头有得瞧的了。」
娇妻眸底精光闪烁,明快果决地对此事断了处置,看得孟朔堂头皮一阵发麻。唉唉唉,莫怪他的爱妻当年能为莲苑在江南撑下一片天!
「是,为夫谨遵娘子之命,我这就去。」孟朔堂面露苦笑,快步走出正厅,往客居办「正事」去。
「好了,朝霞,还有你们几个,我夫君人已经走远了,现在里外只剩咱们自已人,你们戏也别再演了,刚刚没吐实的话,全给我老实招来。」
虽然没了招牌胎记,莲苑主子可不是当假的。掌理莲苑四年,哪个人有哪点心眼,苏净荷只消眼儿一绕,就看个明明白白了。
苏净荷话一说完,朝霞、三名少女跟两名护院莫不咋舌。
「净荷姐,你……」朝霞忍不住笑了,随后乖乖招出一切:「好姐姐,啥事都瞒不过你。韩定远那个色胚呵,是我差人丢他下太湖泡水的,因为他啊……」
听完新主子朝霞所言,在场众人个个瞠目结舌、面面相觎,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有苏净荷拍手叫好。
「做得好!没想到韩公子会是这种人!这么轻浮,见到漂亮姑娘就动手动脚,还撒谎说认识人家,该罚。朝霞,你放心,这事儿有我给你挺着。」
「净荷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就算你嫁了,你还是莲苑永远的主子。」
轻适悠然的欢声笑语在室内回荡着,一时间,莲苑仿佛又回到当初苏净荷尚在的欢愉时光。
第二章
晦涩的过往,心碎。
眼神空洞,、心早已寸寸碎裂成灰,随风飘散。面对宽广无边际的江水,她的脚步不停,一步步,毫不迟疑地往河心走去。
过了十六个悲哀又可笑的年头,够了!于世,她再无眷恋,茫茫江河会吞没她,引导她到黄泉地府,去寻她挚爱的娘亲。
冰冷的河水漫过腰际,脚下已踩不到泥地,身子随着周身渐强的水波载浮载沉;苍白的容颜横过一抹清淡释然的浅笑,再多几步,解脱就在眼前了。
神思渐趋恍惚,蓦然间,身后传来一道无形的力量,强而有力,旋绕卷缠住她的身子,瞬间将她拖回岸上。
沉浮之间,意识到她将要被迫重返人间,心中千万般不愿,手脚使尽吃奶力气挣扎,河水无情漫入胸臆间,可奇迹似的,她竟无半点不适。
悲伤的黑眸盈满泪水,她抬首,望见眼前一名身着月牙白裳的女子,全身被柔淡莹光缀着,眉目慈善亲和,年纪比她略长,气韵清灵,凝着一双清澈的黑瞳含笑与她对望。从女子清明的眼神里,朝霞只觉自己彷佛无所遁形。
「姑娘,人生漫长美好,何苦寻短?」女子的嗓音清柔,如沐春风般悦耳。
「为什么……要救我?这人世好苦,我走不下去了啊!」想起自己的遭遇,朝霞忍不往又悲从中来,但眼泪却早已哭干。
「你的命不该绝,我当然要救你。」女子搀起朝霞,扶她到一旁坐下,五指翻转便幻化出一条白手绢。
变戏法似的奇妙景象,让朝霞瞧得目不转睛。但女子却彷若无事人般,取起手绢,轻轻为朝霞擦拭小脸,整理仪容。
「你……你不是人?」朝霞咽了日口水,颤声问道。
「是人,非人,都无妨。要紧的是我能救你。」女子语带玄机。
「救我?你要怎么救我?」她的人生早就被毁个彻底,还能怎么救?
「倘若抛弃你现有的记忆,能够换取一个新生,你愿意否?」
「愿意怎样?不愿意又如何?我是被命运诅咒的人,重来的人生……能够幸福吗?」朝霞有气无力地问着,空洞的眼底依旧波澜不兴。
「能!有我在,你,一定能幸福。」女子浅笑盈盈,说得坚定。
「真的?」女子眼底的自信感染了朝霞,墨瞳神采微扬。
「嗯。」女子颔首,给朝霞一个温柔的笑容当做承诺。
「好……我愿意。这段痛苦的十六载岁月,我愿就此从生命中舍去,依你安排,重寻人生。」考虑半晌允诺,朝霞也笑了。就赌上这么一回吧!
在彼此相视互信的目光里,只见女子的衣袖挥舞,樱唇微起,念动咒语,一道温暖的光华缓缓覆住她和朝霞。半刻之后,光影散去,再度出现的是一名年约莫六旬的老妇和容貌模样如昔的朝霞。
朝霞眼底的伤悲痛楚不再,眼神纯然,神情亦纯净,宛若新生的婴孩。
「我……是谁?」她瞅着老妇,呐呐问道。
「你叫朝霞,你都叫我如喜婆婆,我是自幼看着你长大的邻居……」如喜婆婆搀起朝霞,对她诉说她的「过往」,领着她缓缓一同往新的人生路上走去。
我的恩人哪,我愿以血肉之躯入凡间,与你同甘共苦,共度三载岁月,体验人世之悲欢离合,再折三百年修行,做为交换代价,求得上苍首肯,许你一个如喜新生。
抛却,「桂」映「朝霞」,此后,重更新生。
莲苑,客居。
孟朔堂一脚踩进门,正巧看见韩定远皱着眉,大掌抚着头,眼光向四处飘移,是一脸纳闷。
「醒啦?下湖泡水凉快吗?」孟朔堂大步走近,一股脑儿坐下,不忘顺手倒杯茶,优闲欣赏好友的丑状,顺便逮住机会小小消遣一下。
「醒了?泡水?」韩定远初时还有点摸不着头绪,在重复一—孟朔堂的话后,中断的记忆终于逐渐串联起来——
嗯,我看……先把他给我丢到太湖里泡泡水,凉快凉快,等他「降火」之后再把他捞上来,赏他个五花大绑,带到正厅去。
莲花现在由我当家,尽管把人给我丢下去!有事,我颜朝霞一肩往下!
颜朝霞……这个可恶、该死又泼辣的女人!就是她!
脑海里闪过这个名字,韩定远立刻着火似的跳了起来,短短瞬间,俊脸上变化了好几种表情。
对了,对了,哈哈哈,遇上颜朝霞,虽然吃了亏,可是他又可以……
一想及此事,韩定远又是欣喜若狂,登时笑得合不拢嘴。
「定远,你……没事吧?」孟朔堂有些担心地问。瞧他一下生气,一下发呆,一下又傻笑,让人摸不清楚他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我好得很!阿朔,我告诉你,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哪!」
「啥天大的好消息?」这家伙一脸兴奋,死到临头还不自觉,前厅一堆人正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料理他哩。
「我跟你说……我……我三年来、不行。的那个病……好了!」韩定远高兴过头,说话有些断续,前后不接。
「啥?你说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你最了解我的状况,我还用得着骗你吗?」
「好样的!定远,恭喜你啊!这下你娘亲盼望多年的长孙可有望了。」孟朔堂真心恭喜道:「不过,话说日来,三年来你试遍不下千百种方法跟秘方都治不好,怎么今天来一趟莲苑就突然间好了?难不成是我跟净荷的喜气为你带来的好运道吗?」
「不不不,你少住自己脸上贴金。是『因』,我找到了因,有了源头,问题就自然迎刃而解了。」
「因?什么因不因的?我都听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