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方式,不但可以让醉心于刺绣的她专心发挥长才,同时以迎风潇洒之名统一对外,更为她家打响了名号,添了另一项收入。这一年的努力,初夏将至,再过两个月,夏天结束之前,迎风潇洒又要添一艘新船,做更多的生意了。昨天刚完成一批绣晶,得了空,萧婉若回家绕绕,探望大哥。
“大哥,这阵子潇洒不接委托不走船,反而将船工们全派去支援官府处理水患,生意全让天海给占了去,损失不小吧!”
“少赚点银子,不算什么,但要我看朱河镇的乡亲们受苦,我办不到。天海图的是近利,我看的是长远的未来。婉若,你放心,咱们的将来一定会像我取的名字一样——迎风潇洒,一切顺势得意。”
“我从来就不认为大哥会是平凡过一生的庸碌之辈。只是外人不明白,看在他们眼里,会认为你是个有钱不懂得赚的呆子。”
“呆子?哈哈哈,真要说呆子,可不只我萧敬天一个。”
还有那个抛下药铺、渡江到对岸义诊,忙得昏天黑地、不眠不休的傻瓜。
“哦……”萧婉若眉一挑,脸上有了兴味:“大哥,你们最近怎样啊?”
“最近嘛……不错。”对于他和她之间,他向来惜言如金。
“不错是怎么个不错法吗?”
“姑娘家别这么好奇。”
“喔,好嘛,好嘛!”
“哈哈,你这点就比萧竟月讨人喜爱多了。”
“大哥,你又笑我。”萧婉若娇嗔抗议。能跟大哥撒娇,真是幸福。
萧敬天宠爱地看着妹妹,微笑转了话题。
“婉若,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就这么一直守着绣坊到老?”
“大哥不想养我,要赶我走啦?问这个做什么?我还年轻呢!”
这一生,或许,她都不会想再动心了。
爱一个人,谈一段情,没有甜蜜,只有痛苦和疲累,何必呢?
“傻丫头,你跟竟月是大哥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只要大哥还活着一天,大哥就会好好保护你们,绝不容许别人欺负你们。只是姑娘家早晚总要有归宿,竟月,我们都明白,她的未来我们不必操心,只有你,大哥希望你能重拾幸福啊!”“幸福?呵,什么叫做幸福?有归宿并不一定就表示能一辈子幸福啊!”萧婉若低叹话语里有极力压抑的哀伤。
“婉若,未来还很漫长,过去那两年的一切,并不代表你以后也会有相同的遭遇。你口口声声说你不在意,大哥却不以为然,如果你不曾爱过,怨恨怎么会如此深切?”萧敬天语重心长劝着。
没有爱,怎会有恨?一语惊醒梦中人。萧婉若定定回望兄长,默默不语,幽黑的眼瞳有着掩藏不住的惆怅。
好一句“没有爱,怎会有恨”!
问题是,面对一颗从来就不想回应你的心,有爱,想爱,又有何益?欲强求也求不来,尽管爱曾经深切,往事已矣,爱也好,恨也罢,遗忘是最好的方式。
* * *
两个月后,冯君衡和孙老板带着丰硕的成果回到朱河镇。
旅途漫长,虽然一路上有孙老板和其他人为伴,但终究是认识未久,多少还是有些生份在。放眼这世间,真的只剩下他自己孤孤单单一人了。
好快,夏天都过一半了,夏季……
这一趟西疆之行,冯君衡最常想起的人就是她。
“唉,不知道她现在好吗?”想起过去种种,心头盈满歉疚,冯君衡忍不住低叹,气息一个不顺,剧烈的咳嗽又袭来,教冯君衡咳得满脸通红,猛流眼泪,胸口也闷疼,不舒服得紧。
“唉,君衡老弟,你还好吧!”孙老板连忙帮冯君衡拍背顺顺气:“对不住,都是我不好,硬拉你跟我去一趟西疆,天候变化多端,害你染了风寒,加上一路奔波,没能好好休息,才会让你的风寒愈来愈严重。前两个大夫简直就是蒙古大夫,医术真是差劲!”
“孙……大哥,我……咳……咳……还好……还挺得住,反正…
…朱河镇也快到了。”
“是啊,再过半天路程就回到镇上了。啊,对了,镇西有间韶安药铺,里头有位女大夫,医术十分精湛,镇上老少都称呼女大夫一声神医。晚一点入镇,就先带你过去看大夫。”
“也好,咳……咳……有劳……孙大哥了。”
* * *
回到朱河镇,要往韶安药铺求诊时,冯君衡意外发现婉约绣坊和韶安药铺竟是比邻而居,只是转角之隔而已。
为什么会特别留意到婉约绣坊?原因为何,冯君衡自个儿也说不上来。该是绣坊的名字和心中对夏季的牵念,让他对这间绣坊多起了些兴趣吧!
刺绣本就是婉约细腻之事,绣坊以“婉约”为名,真真相得益彰。
不知绣坊的主人是何方高人?改日有空,或可上来走访一趟,拜会绣坊主人。
进了韶安药铺,领路的僮子问明求诊原由后,便带冯君衡往内走,孙老板陪着尾随而去。
三人进入一间漾着浓浓药香的屋里,冯君衡依照指示坐下,发现对面坐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听僮子唤人,才知眼前这名女子就是镇上百姓所说的女大夫。
“来,手伸出来,我帮你把把脉。”
“有劳大夫了。”冯君衡依言伸出手,让方采衣为其把脉。
半晌,把脉结束,方采衣说出诊断:“只是染了风寒,虽然拖延了些时日,不过无妨,一会儿我开了药方,照方子所载,按时煎药服用,十日内定可痊愈。这位公子,待会儿我帮你针上几针,化去你胸口所积郁气,有助病情康复。”
“多谢大夫。”
“请问大夫,这灸针需要多少时间?”
孙老板问道。
“下三针,约需一个时辰左右。”
“嗯,君衡,那你先留在这儿安心休息治疗,我先回府处理事情。
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差人过来接你回去。”“也好,孙大哥,有事你先去忙吧,我没关系的。”
孙老板微笑同冯君衡及方采衣打完招呼后,先行离去。
诊断已定,一会儿冯君衡人躺在诊室的床榻上,方采衣利落下针,一旁同时燃着檀香,温润檀香和着药香,嗅着嗅着,心神在不知不觉间安定下来。
“冯公子,你安心歇息吧!一个时辰后,我再过来帮你取针。”
“多谢。”
看着方采衣离去的身影,冯君街心头纳闷得紧。方才问诊和针灸时,这位女大夫不时在打量他,她看他的感觉,好像是在认什么人似的。但他们彼此素昧平生,从未谋面,女大夫会拿看热人的跟光看他,实在奇怪。
尽管心里有疑惑,但整个人放松之后,意识逐渐浑沌,不一会儿,冯君衡便沉沉睡去,心中乍生的疑问也随之抛诸九霄云外了。
走到廊外,方采衣回头望望屋内,笑容颇耐人寻味。真真是让人想不到呀!
初见时,她就觉得他面熟,好像曾在哪儿见过,后来一听他的姓名跟身家,心头一震,居然这么凑巧,老天爷竟也安排他到朱河镇来……
“她”若知道,不晓得会有什么反应?
* * *
一个时辰后,针灸结束,孙家要来接冯君衡的人还未到,冯君衡和方采衣打过招呼,得到她的首肯,便往药铺后园方向走去,一人悠闲地随处走逛。
午后清风吹拂,轻送几许凉意,呼息间传来阵阵药草香,令人心旷神怡。针灸过后,胸口积郁之气已散,整个人更觉舒畅,思绪清明,冯君衡边走边思索着未来该如何盘算,沉思间,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远远而来,冯君衡自然而然抬头看。
谁知,这一看竟让迎面相遇的两人错愕在当场!
夏季?他没看错吧!紫衣、紫金步摇,熟悉的容貌身段,她是夏季!冯君衡狠狠捏了自己一把,腿部吃痛,确定不是自己在做梦,他才信了眼前所见。
此时此刻,他整个人的错愕震惊,比起雷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另一人的惊讶也不亚于冯君衡。
萧婉若真的傻住了!老天啊!冯君衡……?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只是跟平常一样,拿着近日新绘的刺绣图稿要来给方采衣看看,顺道聚聚闲聊,怎么就会遇上他……
这个她认为终其一生都不会再相见的人?
她是在做梦吧!但掌心因为紧张而沁出了汗,身子也微微颤抖着,心头急剧加速的怦然跳动,都明明白白告诉她,她不是在梦中,她真的又遇见他了。
只是……谁也想不到会是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之下!
看他整个人瞧她瞧得出神,还反应不过来,她心思转得快,早早收整了情绪,将慌张愕然全往肚里藏,尽量让自己看来跟平常没两样。
暗暗调整气息,确定自己已经伪装好了,萧婉若手抱着图稿,莲步轻移,状若无事,当着冯君衡的面大大方方走过去。
但经过他身边,走不过两步,手就让一股坚定的力量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