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掂了掂手心沉甸甸的龙玉,冰凉舒适的触感让她心头涌起无限满足,邹婷并不知龙玉和风佩在冯家所代表的意义地位有多重要。
明天,就看她如何在喜气洋溢的冯家掀起一阵波涛!
她渴望自由的天,不远了。
* * *
“夏季在哪里?叫她出来!”
用过早膳后,不过半个时辰,冯君衡去客居探望邹婷回来,就一脸怒气冲冲,坐在厅堂内嚷嚷着要找夏季。
“少爷,您是要找少夫人?”老管家战战兢兢问着,看了看主子深沉的脸色,不自觉又咽了咽口水。
他家少爷生性高傲,做事虽然有条有理,赏罚分明,可是主仆之间的分际分得清楚,很难让人亲近。反观少夫人就不同,她待下人们极好,态度亲和又不端架子,一年多来在冯家上下早深得人心。
昨日少爷返家,公然欲纳妾,丝毫不把少夫人放在眼里的举动,早在大宅内传得沸沸扬扬。有许多仆人纷纷为少夫人抱不平,只可惜人微言轻,再多的不满不平也只能放在心底,大家都靠这份薪饷养家糊口,不能随便开玩笑的。
少夫人?冯君衡听了,微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他失态了。
“对,少夫人去哪儿了?”他主动改了称谓。
“这时间应该是在城西的织户那边吧!”
“这时间?听你这么说,好像少夫人常去那儿似的。”
“回少爷,是的。城西那儿住着一群贫户,生活很清苦,少夫人招集了贫户的女儿们,教导她们学习刺绣,长期下来有成,个个手艺都很不错。这些小姑娘专门负责绣少夫人所绘制的图样,少夫人的设计别致又新颖,很受富家女眷和青楼姑娘们的欢迎,现在可是咱们冯家一项新兴的事业呢!”“哦,有这种事?”冯君衡讶异挑了眉,心头虽然对于夏季放低身段,接近贫户略有微词,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将自身所学结合人情市场,衍成商机,的确有那么些天份。尽管来历不明,瑕不掩瑜,她确实是个有才情的女子!
“嗯,少夫人几乎每天都会去。少爷找少夫人有什么事啊?”
老管家一句提醒,冯君衡稍稍平息的怒气又起,竟然差点忘了这件重要的事。
邹婷的泪颜泪语犹在脑诲里回荡着,这个公道不讨不成。
“我去城西找她!”
冯君衡抛下话,寒着脸便大步离去,独留老管家一人纳闷着。
看主子一副吞了天雷的吓人模样,希望少夫人不会有事才好。
* * *
城西。
冯君衡一身衣着光鲜,仪态高雅,来到平民聚集的城西,十分格格不入。
这儿看不到华丽贵气,有的只是平实亲和。
一路上,原先有许多百姓和孩子见了他这个生脸孔,纷纷微笑对他招呼问好,但冯君衡始终板着脸,毫无反应。渐渐地,街道上安静了许多,再也没有人出声招呼他了。人情味暖厚的城西小街,同样以冷漠回应这个陌生的访客。
那一张张亲切的笑容,看在冯君衡眼里,不是亲切,是巴结。
脚不是踩自己的地,他只能勉强自己将嫌恶隐藏在心底。
加快脚步,冯君衡迅速穿越市集,往老管家所说的目的地而去。
在一群粗衣布衫中,穿着轻柔紫衫的夏季很容易就成了显眼的目标。
本欲开口唤人,但冯君衡的目光落在夏季的脸上就怔住了。
她正和两名年轻少女交谈,手在绣布上来回指着。半晌,少女们点头,似是懂了,夏季望着她们,面露微笑。
那笑容温柔而满足,像初升的霞光绚烂美丽,和他昨日所见横眉竖眼的妒妇全然不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夏季的笑容,没想到她笑起来这么美……
似是感受到一股专注的凝视,夏季一个回首,不偏不倚对上冯君衡的视线,笑容旋即隐没,她学他,回以一副沉冷的脸。
“夫君方返家,应该先回铺子去了解了解,看看这段时间我有没有作乱才是,怎么反而降尊纡贵,跑到这儿来了呢?”
她半嘲讽问着他,眼底有深切的怨怼。
她的的确确恼他、怨他,虽然知道自己渴望的自由即将来临,从此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往后自是再无相见之日,她的处世原则素来是好聚好散,可是他对她的漠视和忽略,教她怎么也无法云淡风轻以对。
他对她的淡薄,她会一辈子记在心里的。
“哼,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
“恕夏季愚昧,请夫君明说。”她浅浅一笑,装傻回问。
“你昨晚闯进婷儿房里做的好事。大庭广众之下,我不想跟你吵。
马上跟我回去,你欠我一个解释。”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呀!请夫君先回去吧,的确,这事的确是该给夫君一个交代。不过我这边的事还没处理完,再给我一个时辰,事情结束,我就回去。”
“你……我要你马上跟我走。”冯君衡嗓音略扬,厉声命令。
但夏季不为所动,只给他一个“我绝对不理会”的笑容,温软的嗓音不疾不徐回道:“夫君,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你应该知道。哎呀,抱歉,我忘了夫君你就是不懂这道理,所以习。会无视于我这个正妻的存在,一意孤行,硬要纳妾,让小妾变正妻,正妻变下堂妻……”
“夏季,你胡说什么?”
“哎呀,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了,对不起啊!好了,不闲扯了。这批绣品正在最后赶工阶段,完成了,冯家的金库又会有一千两银子进账。钱当然比人重要,夫君大人,看在一千两银子的份上,就请您多宽容我一个时辰吧!“
“哼,一个时辰后,你没出现在冯家大厅,我就差人来架你回去。”
“请放心,夏季言出必行,绝不会让夫君多等侯一分一刻的。”
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身影,夏季心头涌现些许的落寞惆怅,好些会儿,听见身后少女询问的呼唤,她才强打起精神,回头解决问题去。
这群孩子跟着她一年多,习了一身好手艺,未来只要持之以恒,个个都将是出色的刺绣师傅。她还有很多绝妙的绣法想教她们,不过没机会了,她和她们缘尽于此,未来,谁都不知道会是怎生个模样?
* * *
一个时辰后,夏季一派悠闲,从容出现在冯家大厅上。
偌大厅堂内,只有她和脸色森冷的冯君街相对望。“只有夫君跟我?冷飕飕的,你又一副阎王催命脸,怪吓人的。有什么事就请夫君明说吧!”“龙玉拿来。”他沉声索讨。“龙玉,哦,原来是为这个东西呀,现在也不在我身边了。”她耸耸肩,双手一摊……
“在哪里?”
“还在这宅于里。”她笑咪咪,存心兜圈子逗他。
“别跟我打哑谜,快说!”
“这么凶!说就说嘛:我昨晚一生气,将它往地上一砸,谁知这玉禁不起摔,裂成好几大块,我一见,就随手将它往花园的水池抛,当池底装饰伴鱼去了。”
“夏季,你、太可恶了!龙玉是冯家祖传数代的镇家之宝,地位何等崇高,你竟为了一已喜怒,就将之毁损,你这么做根本就是藐视冯家祖先的存在。”“玉是死的,人是活的,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我被漠视、被忽略,夫君一心一意高兴着要纳妾入门,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说,冯家媳妇应有的荣华,我样样不少,可是我不稀罕,我要的只是一份尊重。求不到尊重,我拿龙玉来出气,何罪之有?“
“你为自己所犯的错辩解,倒是伶牙俐齿,头头是道。”冯君衡咬牙反讽。
两人一来一往,争执起来,声音之大,惊动了冯夫人,连忙赶至大厅查看。
“君衡、季儿,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吵得这么凶,让下人们听见了给传出去,可是要闹笑话的。”
“娘,您有所不知。夏季嫉妒,恼羞成怒,昨夜到客居辱骂婷儿一顿不说,还抢走我送婷儿的龙玉,拿龙玉出气,将它摔碎,丢到池子里……”
冯君衡忿忿控诉夏季的恶行,一旁的夏季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却是暗自得意,邹婷的演技不差,计策奏效,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什么,龙玉……摔碎了?”冯夫人听了,脸色刷白,差点站不住脚。“季儿,你……你怎么这么糊涂?怎么能这么做啊?龙玉可是君衡的爹留给君衡,要他传承给下一代。龙玉凤珮佩是当年冯家祖先求来镇家保平安的,传承数代以来,冯家日益兴旺,这对玉佩对冯家的意义,不仅仅是传家之宝而已,它们还代表了祖先创业及子孙传家的美德啊!你这么做,真令娘失望。”
“娘,龙玉已碎,既成事实,夏季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出了心头的怨气,夏季觉得很值得。”夏季凉凉一番言语,彻底激怒了冯君衡。
“蔑视祖先,目无尊长,夏季,依家规,我可以立刻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