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念头乍起,萧婉若立刻否决了这样的想法。
总而言之,现在的冯君衡陌生得教她心慌且意乱。
她恍觉,她似乎愈来愈不了解他了。
* * *
一晃眼,二十来天过去了。
冯君衡在潇洒的工作很快上了轨道,新总管的表现可圈可点,上至主事,下到船工们,无一不是好评。
工作方面顺顺利利,但另一方面,冯君衡却发现自己被弄糊涂了。
主事明明就有两个妹子,可是打他进来潇洒至今,二小姐竟像炊烟一般,让风吹得无影无踪。问了其他人,得到的答案也是潇洒只有大小姐,哪来的二小姐?
不对,不对,冯君衡明知有些环节不对,可是潇洒上下口径一致,他想找答案也无从找起。
在潇洒主屋,他时时可以看见一身紫衣、欢欣含笑的大小姐和韩朔相谈甚欢,同进同出。每见一次,心就如刀割般痛一次。
不意事情会发展至此,完全出乎他原来的猜测,冯君衡心中的感觉百般复杂,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来潇洒,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也教他纳闷。
从他进潇洒的第一天、萧敬天将他引荐给所有人起,他就莫名其妙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走到哪儿,奇怪的眼光就跟到哪儿,甚至,常常有船工们盯着他的脸瞧,看着看着忍不住就转过头偷笑,指指点点的。
一个两个,他不觉得奇怪,五个八个,说这其中没有鬼,他可不信了!
但是无论他怎么问,就是问不出答案。
这件事情成为他心中第二个困扰,很头痛的困扰。
疑问露出解答的曙光,在冯君衡进潇洒即将满一个月的这日午后。
午饭前,冯君衡代主事宣布,自这个月起,所有人的薪饷调高三成,众人一阵雀跃欢呼,午餐时间洋溢着欢乐喜气。
新总管走马上任后,潇洒好事连连,冯君衡早已掳获人心,成了众人心目中的财神爷了。事情宜布完毕,大伙儿一哄做鸟兽散后,一名和冯君衡相熟的年轻船工跑来跟前,笑眯眯对冯君衡致谢。
“冯总管,谢谢您啊!这个月起加了薪饷,手头宽了些,我就可以准备找一间更大的屋子搬家,让我娘过得更舒服。”
“阿丁,不必跟我客气。”
“总管,你对我们这么好,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报答您的?”
阿丁是老实人,拿人一两,就想还人一斤。
报答?阿丁无心一语,让冯君衡灵机一动心头登时有了主意。
“阿丁,说报答太严重了,不过我心头有个问题,要是你能帮我解答,可是再好不过了。”
“啊,总管有什么问题?说说看嘛,虽然我阿丁大字不识几个,不过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我一定尽量统统告诉你。”
“好,我的问题很简单。从我进潇洒到现在,我很纳闷,为什么大伙儿见了我都会忍不住转头偷笑,有时候还看着我,在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我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啊?”
“哎哟,不是啦,冯总管,我刚刚就说过了,你这个财神爷,大家感谢你都来不及了,哪会在背后说你的坏话?大家的指指点点是有其它的原因。”
“什么原因?”
“这个嘛……用讲的不好讲,来,我带你去看个东西。”阿丁突然一脸神秘,拉着冯君衡往船工平日休息的屋子走去。
进了屋,顺着阿丁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在墙上挂的一幅画,冯君衡顿觉有几分熟悉,脚步赶忙移近再细观。
“总管,你看仔细,就会明白为什么大家看到你就会忍不住转过头偷笑了。”
“这是……绣画。”
“咦,总管,你知道这个是绣出来的画,不是手绘的画。你以前也看过类似的绣画是不是?”
“对,前些日子看过。”冯君衡随口回答,心思全放在眼前的绣画上。这绣法和方采衣药铺里的相仿,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有此精湛手艺的人究竟是谁?
这是一幅劝世图,上头宣导着主事对所有潇洒人唯一的要求——“做事专注,潇洒定不亏待;对情专一,上苍自当疼可惜”。
劝人为善,无可厚非,但耐人寻味的是图上一名暗喻为负心汉的男子,容貌生得和他冯君衡简直是一模一样。
会怨他恼他是负心汉的会有谁?要冯君衡不往“她”身上拱想也难。
“总管,我偷偷告诉你喔,本来潇洒上上下下好几个地方都挂有这幅绣画,但是在你进来的前一天,主事突然吩咐要大家将这些绣画全拆下,现在这幅是唯一的漏网之鱼。大家既是笑你跟绣画上那个负……呃……年轻人长得,一模一样。”
“这幅绣画是谁绣的?”阿丁的说明让冯君衡更急着要知苴答案。
“总管,我跟你说,可是你不能再跟别人说喔,尤其是外人,绝对不能讲。”
阿丁突然压低声音,语气跟神情都变得神秘兮兮。
“好,我一定守密。”
“这绣画就是婉约绣坊的主人绣的。”
“婉约绣坊坊主?”听见婉约绣坊之名,冯君衡有些讶异。
对了,潇洒船运定期都会运送绣品到京师交货,好像就是婉约绣坊所绣,婉约绣坊和潇洒有关系,难道……
“婉约绣坊的坊主是谁?”
“就是大小姐。”
“大小姐?”冯君衡跟着重复答案,随后嘴角绽开大大的笑容。
哈哈,原来如此,他明白了!
好个夏季,心思巧得紧,竟然想出这个计策来混淆他的视听!
难怪二小姐不见了,而大小姐镇日在他眼前出现。
“哈哈哈,阿丁,多谢你,你今天真的帮了我个大忙!”冯君衡欣喜若狂,拉起阿丁的双手不住道谢。
“真的吗?我只是说两件事,就算帮了你的忙了喔?”阿丁被谢得一头雾水。
“是啊,是啊,我……”此时冯君衡心中的狂喜激动,几难用言语形容,许是兴奋过头心绪起伏激荡,扯动胸口尚未痊愈的内伤,呼息忽然一个不顺,一口气梗在心口,冯君衡眼一翻,莫名其妙就昏了过去。
“啊,我的天啊,总管,总管,你醒醒啊!”阿丁被冯君衡吓白了脸,赶忙蹲下,使力摇晃,试图叫醒冯君衡,无奈不得其果。
“来人啊!快来人啊,总管昏倒了!”
* * *
迎风潇洒,主屋客居。
悠悠醒转,回头就看见萧敬天从容坐在一旁,正低头阅读。
“主事……”冯君衡开口唤着。
“喔,醒了就好。吃个午饭也会吃到昏倒,消息要是传出去,只怕外人会笑我萧敬天雇了个软脚虾总管。”
“对不住,让主事操心了。”
“你内伤只愈七成,还需要调养,自己有点分寸,别太拼命,我可不想落个虐待总管的恶名。韩朔的武功高,虽然只用了三成掌力,但你是个文人,不比习武之人,若不好好调养,身体会大受影响的。”
“多谢主事关心,我保证往后绝不再发生类似情事。心愿未了之前,我一定让自己活得好好的。”
“自已有底就好。”
“不过话说回来,挨这掌值得啊!要不是韩护卫这一掌,我哪能知道主事您有两个妹妹呢?”冯君衡淡笑,直接拆穿萧婉若的计策。
“果然瞒不过你。”萧敬天先是一怔,随后意会一笑,遂提出心中埋藏许久的疑问:“君街,你为什么坚持要找夏季?”
“主事,你终于肯承认夏季就是你的妹子了?”
“你别转移话题,回答我的话。”
“好,反正没什么好隐瞒的。主事,老实说,我对夏季一片真心诚意,过去我亏欠她是不争的事实,我也知道她心里一定还怨着我。
事隔一年,老天爷又安排我们重逢,我相信一定是我和她之间的缘份还未绝。我喜欢夏季,这份感情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我很清楚明白,我喜欢上她了。”
“你喜欢上她了,那又如何?”事关萧婉若的后半辈子幸福,他一定要问清楚。
“哈,喜欢就要把握啊!我会尽一切努力,求得夏季的谅解,让她知道我的心意,到时就算她不接受我,我至少了却一桩心愿,再无遗憾。”
“相处这阵子,我看得出来,命运的考验磨去了你的傲气和锐气,但却没磨掉你对事言出必行、贯彻到底的个性。”
“看来主事对过去的我有相当的了解。”
“如果你有妹子,你就能了解心疼妹妹、痛恨那个不长眼的负心汉的心情。”
萧敬天暗暗回话讽刺,但交谈至此,他算是承认了夏季就是他亲妹子一事了。
“希望我还有机会弥补,扭转主事对负心汉的看法。”
“君衡,你的诚意,我看见了。但光我了解并不够,你得努力让那个正主儿明白才行。你和‘夏季’之间的事,我不插手、不过问,能否开花结果,一切看你的努力和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