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由室主办的马球盛会,获邀出席的宾客大约有两百人,每个人必须预付一千五百法朗的“入场费”,这笔收入,主要是用来筹建一座儿童福利医院,想多捐的人,当然也悉听尊便。
不过,接获皇家邀请函的人,个个来头不小,人人也都很清楚一些“约定成俗”的规矩,也就是要“有备而来”,而不是缴了一千五百法朗,香槟和点心就随你白吃白喝。
蒙地卡罗不愧是世界上最浪漫瑰丽的“赌城”。这天下午还不到一点钟,参赛的两队人马在球场两侧做准备,场外狸帽狐皮、鹿靴貂衣的两百名宾客,也不顾正值酷燠夏日,穿那么多会中暑,人人热络地在哄抬今日的下注“最低筹码”,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得下押哪一队会赢,押赢、押输的人要各捐多少钱。
现在“价码”已哄抬到赢者五万美金、输者三万美金了。别担心,即使要掏钱捐献,人人都还是想赢,因为这在蒙地卡罗上流社会中,可是一种炫耀财富的荣幸。
像这种动辄捐出百万元的“余兴活动”,艾筠一听都傻眼了,非常不安地靠向身旁的闳毅说:“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我只能白喝香槟,哪有那么多钱可以捐献?到时候不会有人割我的肉去卖吧?”
坐在她另一侧的喻纤妍,连忙含笑安慰她:“别紧张,阂毅都替你打点好了,到时候就算要割肉,也绝不会是割你的。”
艾筠只觉得,她和喻纾妍虽然年龄差不多,但是要比其他的,她可差得远了,她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但仍不卑不亢地表明心意:“像这么有意义的募款活动,如果我有能力的话,一定倾囊相助,无奈……”
阂毅充满深情地拍拍她的手,温煦地笑道:“我替你捐的钱,就算是你的‘加班费’吧。噢,还有‘压惊费’,在伦敦让你吃太多苦头了。”
闳邦也凑过头来鼓舞她,并且催促道:“艾筠,快押队吧!收票根的箱子快传过来了,把另一半有号码的存根留下来,等会儿球赛完毕,还有抽奖喔,第一特奖是一只大狗熊。”
哇塞,用百万元换只狗熊玩具?连听都没听过,而且还不一定抽得到呢!
“我要选哪一队呢?阎闳,你意下如何?我看球场上由那名秃头队长带的那队,他们得到的喝采那么多,大概会赢。”
闳毅忍住了笑,瞅着她问:“你知道那个秃头队长是谁吗?”
“谁?他打马球很出名吗?”
“嗯。这样说好了,他出名的倒不是因为打马球,而是他妈妈,他妈妈就是从好莱坞电影明星变成摩纳哥王妃的葛莉丝凯莉。”
“啊,那他爸爸不就是当今的国王?”
唉,她还是闭上尊口比较好,竟然连国王的儿子也敢骂!不过,他虽然秃头,还是长得很英俊迷人。
闳毅兄弟和纾妍同时笑起来,虽然不是在取笑艾筠的孤陋寡闻,但她还是窘得想躲起来。
“艾筠,没错,他就是全世界最出名的花花公子,摩纳哥王国的第一王储埃尔伯王子。我们私底下也常拿他的头开玩笑,不过他的脾气好得很。”纾妍笑笑说。
艾筠突然想起在杂志上读过的一则新闻,顺口问道:“听说他妹妹后来嫁给她的贴身保镖,是不是?”
“对,提芬妮公主,而且还是第二次结婚,这在欧洲皇室被视为一件……”纾妍突然刹住口,连忙改口说:“我才不信这个!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只要两人有坚固的爱情。”
艾筠不再觉得纾妍是那么高不可攀、遥不可及,这时候她们就像一对在交换心事的好朋友;不过,这也提醒了艾筠,如果将来她和闳毅有什么结果的话,那,像她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地洞里冒出来的灰姑娘,对沈家来说是不是也是一件丑闻?
“别胡思乱想!”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其他三个人突然异口同声说,好似猜中她的心事般。
纾妍第一次主动搂住她,半开玩笑地说:“他们兄弟俩如何,我是不知道啦,但是我自己是非常喜爱你这个朋友。呵,现在是女权主义的天下,咱们才不需要他们臭男生呢!艾筠,你说是不是?”
一下子,气氛又恢复了轻松。
“没有我们男生,你们女生怎么生小娃娃?”闳邦起哄道。
艾筠立时羞红了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纾妍则不甘示弱地顶回去;“你没听过圣母玛莉亚吗?我们只要有上帝就够了。”
闳毅也佯装紧张兮兮地笑说:“艾筠,你不会想去当修女吧?想也没关系,只要告诉我你在哪一家修道院,我就去你们隔壁那一家庙当和尚,每天晚上还可以跳后花园的围墙……”
两位女孩同时出声嚷了起来——
“呃!你好恶心喔!”
正说说笑笑之际,闳邦突然万分诧异地向纾妍说道:“真是难得!怎么你哥哥也露脸了?”
众人一齐转头过去,果然是仍穿得一身黑不透风、以墨镜遮去双眼的喻凯杰,他正和两名男子在另一端准备入座。纾妍举起手朝凯杰挥了挥,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朝这里很礼貌地点了下头。
“他这两天有客人从日本来,大概是因为这样才出门,要不然哪,他最痛恨马球了。”纾妍向其他三人解释道。
艾筠又开始有那种被偷窥见的不安感觉,她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我发觉你们摩纳哥人好像特别喜欢戴墨镜。”
纾妍似乎看穿了艾筠的心思,语带诙谐地答道:“因为天气太好了嘛,又可以增加神秘感。不过我哥哥是连在家里也随时戴着,因为他非常怕见阳光,你看他皮肤那么白。”
“而且他有个绰号。”闳邦也附和道。
纾妍现了小女孩的模样,她已经不必再装成什么女爵了,她满带调皮表情地先转过头去查看,然后才朝艾筠扮了个反脸笑说:“我和我朋友们都叫他‘吸血鬼’。他从十几岁就这样了。有一次我还很好奇,半夜偷溜进他的房间,想查清楚他有没有像蝙蝠一样倒吊起来睡。”
这话一说完,四个人全笑成一团。
半晌,艾筠才问:“结果有没有?”
“那一次是没有,但是后来我就不敢再进去他房间了,因为他用玻璃箱养了一条大黑蛇,还有他那只阴森森的黑猫,恶……”
艾筠一听,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闳毅却逮住机会哈哈大笑地说:“我总算找到一个比我更恶心的男人。”
笑了一阵之后,押赌的红白两个箱子也正好传来,艾筠临时决定押别队,其他三个人都是押埃尔伯王子。
闳毅大表意外地嚷道:“你怎么没押你的秃头王……”才嚷一半,从艾筠的眼神中,闳毅已知道了答案——因为她怕押赢了,他不就得多破费了?闳毅充满怜惜地凝睇着她,很开心地摇头苦笑。
马球赛随即开始,艾筠是有看没有懂,只见球场上红白两队队员骑在马上到处奔驰,时而半弯下身来,用手中的曲棍去抢草地上一粒圆扁形的木球。闳毅很有耐心地不断替她解说战情,她也越听越有趣,不像上回在伦敦市政厅的音乐会里猛向周公点头。
全场宾客的情绪非常热烈投入,上半场赛完时,红色的皇家队分数遥遥领先。中间暂停休息是野宴时间,场边架有十几处烤肉台,肉香四溢的烤乳猪、举世闻名的地中海小龙虾和各色水果,要吃到饱恐怕不容易,但是也不会有人抱怨。
艾筠正想再大开一次洋荤之际,喻凯杰带着两位日本朋友过来交际寒暄两句,他似乎非常地“惜言如金”,介绍纾妍等人,只言简意赅地说:“我妹妹,和她的朋友们。”
他那双被墨镜盖住的眼睛,依然令艾筠有种被“偷窥”的发毛感觉。
他又转过身去介绍道:“高桥信彦,日本高桥实业董事长。”
艾筠感到极为惊讶,高桥信彦看上去非常年轻,绝不会超过三十岁,而且长相洋味十足,却已经是董事长级的人物。
更令艾筠惊讶的是,喻凯杰明明有两位朋友,偏偏只介绍了一个,那个长相斯文、瘦高精壮的年轻人,一直沉默地站在高桥信彦的身后一步,艾筠想了老半天,才得到一个答案:那个人是高桥信彦的贴身保镖。
沈家两兄弟在和高桥信彦互递名片、讲客套话之际,艾筠有些不自在地挨在纾妍身旁。
天气很热,偶尔一阵微风吹过,令人清爽不少,艾筠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突然愣住了。
连一旁的纾妍都察觉出艾筠的失态,因为她突然很茫然无措地张大眼睛,愣看了纾妍一眼,又胡乱转头盯着一喻凯杰、那两名日本人和沈家两兄弟……
艾筠有些紧张地垂下头说:“对不起,我想到旁边透透气。”一说完,她马上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