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筠赌气不吭声,只把脸别向车窗外。
警笛声落后了一大段,但仍穷追不舍,左拐右弯了好一会儿,车子终于开上横跨在泰晤士河上的伦敦大桥。伦敦大桥一端举世闻名的尖塔形钟楼,艾筠以前只从明信片上看过,这会儿面对面,却根本无福欣赏,只能匆匆瞄一眼,上头的大圆钟指着八点四分,他们出来赴宴才不过两个小时,却已经像一世纪那么久。
更惨的是,还是在亡命大飞车!
伦敦大桥的中间地段,三辆货柜车各自隔了一段距离地停靠在桥上。
闳毅一面回头查看追兵,一面向欧洲四号吼道:“开进中间那一辆!”
幸好后面的追兵尚未上桥。
艾筠心中纳闷,开到中间?要开去哪里?这一开不是要撞到桥下去了?
这时,三辆货柜车同时启动驶出来。
闳毅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正想伸过手来按住她,但是看她杏眼圆瞪的“恰北北”模样,临时又打消主意,只是柔情蜜意地说:“别担心,我们安全了。”
话一说完,欧洲四号把车一歪,切进到一字排开的第三部货柜车前面,也就是第二辆货柜车的后面,这时四辆大小车均以同速在桥上行驶。
后面的警笛声已经听得见了,但是还好后面有那辆货柜车挡住追兵的视线。
第二辆货柜车的后门缓缓放下来,直到拖曳在桥面上,这便给座车形成一道斜坡板,欧洲四号训练有素、镇静沉着地对准角度,将座车前轮开上斜坡板,不消十秒钟,便悄悄地开进第二辆货柜车的货柜舱内,后门又缓缓地升拉起来。
这一切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漆黑的货柜舱内,座车中的三人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并且感到货柜车的速度正在逐渐增快。隔了几秒钟,货柜车外有一连串的警笛声呼啸地超车而过。
一切又恢复静寂了。
突然货柜舱内灯光大亮,艾筠发现舱内不知何时出现了四名身穿机械技工工作服的人,其中一名走近到座车旁,弯下腰来,向车内的闳毅露出最迷人的微笑。
“嗨,我们又见面了。”
原来是在伦敦机场接飞机的那名美艳女子。当然,艾筠不知道她就是欧洲三号。
货柜舱内的两侧空间,只够让门开一半,车内的三个人同时跨出车外。
为了感激救命之恩,闳毅夸赞欧洲三号一句:“你即使穿着工作服,还是一样迷人。”
然而这句话听在艾筠耳中,却格外地刺耳,而且令她感到一肚子火——妒火!
欧洲三号看见艾筠,微笑立时冷了一半。她挑起一边眉毛,非敌亦非友地淡说:“噢,你今晚穿的真漂亮!”
艾筠一点也笑不出来,但是又要勉强笑笑,最后只像是猫咪的须毛被苍蝇惹得蠕动两下而已。
紧张气氛似乎还没结束,充当司机的欧洲四号已迅速走到一角,当众脱起衣服来——他要把司机制服换成机械工作服。艾筠不好意思地低垂下头,他们不会也叫她当场表演“工地秀”吧?
美艳的欧洲三号手持无线电话,向另外两辆货柜车的人员通话联络,然后向闳毅娇媚一笑。
“亲爱的,恐怕我们又要分手了。你们两个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我们前后的货柜车里,都各有一辆和这辆一模一样的六门轿车,这样即使被警方拦下来盘问,也只需告诉他们我们在运货。”
“你是说,要我们在半路下车,然后自己想办法回酒店?”闳毅问道。
艾筠又看见欧洲三号露出一抹可恶的笑容,她冲着艾筠,指了指天空的方向,娇声说道:“那怎么可以?对这位小姐不是太不礼貌了?我们有专机送你们回去。”
“专机?你是说‘专机’?”闳毅难以置信的说道,他会不会是听错了?
欧洲三号在听完无线电话后,立刻收起笑容说:“快!Z派来的直升机已经到了,就在货柜车上空。”
哦——闳毅终于搞清楚了,货柜车并不会中途停下来,而是他和艾筠必须爬到货柜车顶上去搭直升机。
“艾筠,我们走吧!”
头顶上直升机的螺旋桨声越来越大声,艾筠仍是一头雾水。“怎么走?”
“到货柜车顶去搭专机。”
“你是说……车顶?而车仍在动?不,不,我有惧高症!”艾筠惨叫了起来。
老天!她除了见血便晕之外,竟还有惧高症?
“那我抱你好了。”
“不,不用了……那我宁愿被吓死。”
刻不容缓、事不宜迟,货柜舱一角就有往上一排U字形铁圈所构成的爬梯,欧洲三号已经不让须眉地率先爬上去打开车顶的一个盖口,一阵强劲的夜风立刻灌进来,从顶盖四望出去,可以看见满天的繁星。
欧洲三号已经爬到货柜车顶了,闳毅朝艾筠做了个“女士优先”的手势,艾筠咬咬牙,吞了吞口水,她总不能在那个美艳女子的面前给比了下去。
她硬着头皮爬上车顶,闳毅紧跟在后面,万一她掉下去,至少还有他垫底——这一切都是他惹的祸。
货柜车速虽然不快,但是风吹着艾筠的长礼服,也感觉自己摇摇欲坠,幸好闳毅一手揽在她的纤腰上。一架小型直升机已平稳地停在货柜车顶,画出圆形的旋转螺翼更扬起一阵劲风。
艾筠和闳毅弯低身子,一步步往直升机走去,两边空空的,掉下去就是车辆来来往往的公路,天晓得会摔成什么模样?
艾筠尽量不去看旁边,但是一瞥眼,她看见货柜车左边另一线同向车道上,一名满脸胡子的英国佬正开着一部小车平行,而且抬起头来,瞪眼张口地看着车顶的她,她为了给自己壮胆,便勉强苦笑地朝那人挥挥手,“嗨”了一声。那个人因为开车没看路,结果撞上了前面的车,这下子可好,她又引起一场连环大车祸!
他们平安地登上直升机,欧洲三号在替他们关上玻璃舱门时,又冲艾筠撂下一句:“别吓死了哦!”
门一关上,欧洲三号跷起大拇指,朝直升机驾驶员往上空一比,直升机立刻以四十五度的斜角,又加上一个惊心动魄的大转弯,朝夜空飞去。
闳毅紧挨着艾筠的身旁,指向机窗外柔声说:“艾筠,你看!伦敦泰晤士河的夜景真美……”
艾筠没有吭半句,只是斜依在他的肩膀上,已经晕过去了。
直升机降落在海德公园的草坪上,一时还吸引了不少旁邻公寓大楼的居民探出头来,以为是外星人的飞碟降临地球。
走回酒店的一小段路,公园步道的林荫扶疏,月光皎洁地从树叶枝芽间洒落大地。
闳毅心事重重地走着,肩膀不时轻触到艾筠的头,艾筠最后也火大了,吼了一声:“你离我远一点行不行?我都快被你撞得眼冒金星了!”
“艾筠……”闳毅收敛了往常的嬉皮笑脸,变得吞吞吐吐。
艾筠赌气又带讽刺地替他把话说下去,“不必告诉我,让我来猜。你是国际闻名的江洋大盗,参加了世界恐怖组织,专门干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事。”
“不,不是,艾筠,你听我说……”
“噢,我说错了。那你是蜘蛛侠,向来都是飞檐走壁到处打抱不平、管别人的闲事;或者,噢噢,我知道了,如果你走进一个电话亭里去换衣服的话,出来就会变成无敌超人。”艾筠不给他半点机会,又噼哩啪啦地乱猜。
“艾筠……”闳毅顿时停下脚步,两手扳住艾筠的双肩,强迫她面对他。他声音充满苦楚地说:“艾筠,我有我的苦衷,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一切实情。我是参加了某个组织,我们联合起来,就好像在世界各地做……做慈善事业。”
艾筠差点捧腹大笑,但是她忍住了,露出的笑容比哭还令人心疼。
“慈善事业?这真是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慈善事业会需要你去偷大使先生的手提箱?结果竟是一颗炸弹,差把自己炸得屁股朝天?而且还得躲警察的追捕,最后竟然叫我爬上货柜车顶去搭直升机?哈哈,太好笑了……”
两串清泪滑落艾筠的面颊,一想到直升机,她就觉得软脚,幸好她没摔死,也没吓死。
闳毅心裂欲碎地摇晃着她的肩膀,痛心难抑地说:“艾筠,你必须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
瞧她玉魂销蚀、梨花带泪的娇怜模样,他再也忍不住全身沸腾的激情,一时冲动地对准她的樱唇吻去。
艾筠挣扎了一下,但是在他强劲臂膀的束缚拥抱中,她就像是老鹰爪下的小鸡,而且老实说:她以前二十二年的岁月都白混了,她还不曾被男生吻过,没想到初吻的感觉这么销魂蚀骨,让她全身无力抗拒。
这一吻的意义对闳毅来说,可是相当不平凡。先前他都是趁她晕倒的时候才偷吻,现在她神智清醒得很,可是看她不一会儿就“缴械投降”了,这不正证明着,她心中对他也存有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