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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这是柳沐荞最近的消遣,除了这样,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因为她的眼睛还看不见。不过大夫说再两天就能拆纱布,到时结果就见分明。
时岁已近寒冬,风一吹来刺骨得很,站在池边的柳沐荞不由得缩了身子。
宋龄元的婚礼就在近日,她的担子马上能卸下,人生对她来说已没有什么好留恋牵挂的了,除非……
「哼!有这么好的兴致在这里优闲。」耳中突然传来陆蝉的嘲讽。
「陆小姐,有事?」
「别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害死了二哥,我会永远都记得。」陆蝉握箸拳,表情很是激动。
见不到事物的柳沐荞,明显地感觉到陆蝉全身萌发的愤慨,那深沉的恨意直逼向她,她却文风不动,因为既躲不过,又何须躲。
「真羡慕你!」她忽然一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让人保护得很好,而我……即便知晓,却什么都无法做。」语未惆怅满怀。
陆蝉一头雾水,她听不懂柳沐荞的话。
「罢了!你是听不懂的,即使懂,也无法体会。」柳沐荞缓缓转身,移了几步。
她身后的陆蝉,望着她的远离,心中的愤恨在须臾间达到顶点,她悄悄迈开步伐,轻声来到柳沐荞的身侧,然后,用力将她推落水池。
没发出任何的喊叫,柳沐荞就这么无声地跌进颇深的池塘。
「我要你尝尝二哥死前的痛楚,宋沐荞!」
柳沐荞是习水性的,只是陆婵的话令她不想自救。陆官浩死前也是痛苦的吗?
应该是吧,跌落万丈深渊岂有不怕之理,若是如此,就让她一命抵一命了,也算对陆家有个交代。
有了念头,柳沐荞点下自己的穴道,就让她的死来结束这一切怨恨!
渐渐地,水呛入她鼻子里,她开始不能呼吸,没几分钟,她身体慢慢沉入池底。
突然,她感觉到有股力量将她往上拉,失去意识前,她听见有人拚命喊着她的名字,是谁呢?是在叫唤她的名?
抱着柳沐荞没了呼吸的身体,陆官雍直奔房里,「快叫大夫!」
「是,少爷,这就去。」
放她至床上,陆官雍解开她的麻穴,他能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流失。
「沐荞!醒醒!」他大喊,他不要她死。「难道你连你姐姐都不顾了吗?」
柳沐荞一动也不动,冰冷的体温像极了尸体一般,陆官雍怔住。
不,这样的结果绝不是他期望的,他不要她死,她的命已是他的,谁都不准带走她。
「不,沐荞,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这是我承诺过的誓言,就一定要实现。」他起身,奔向房外,找大夫来救她。
陆官雍才刚离开房内,忽然一抹白色的身影无声息地落在屋内。
白色的人影身出手探向柳沐荞的额前,轻言道:「沐荞,你的命原并非如此,没想到因为陆官浩为救你而乱了你的命盘,你我的师徒缘让我无法放下你不管,所以我来救你,但仅此一次,毕竟我非你的命定贵人,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要多保重自己了,为师的会再来见你。」声音温柔地逸出,一股白光注入柳沐荞的额前,她的面容逐渐温热起来。
白色人影满意地笑了,然后就如同先前般,一个纵身再度消失。
「师——父。」柳沐荞睁眼大喊,但屋内没有半个人,她又作梦?
她伸了手在眼前晃了晃,眼睛终于看得见了。
「大夫,在这里……」一进门的陆官雍看见奇迹似醒来的柳沐荞,他激动地上前紧紧拥住她的身子。是上天听到他的声音,所以将她还给他吗?
「咳咳,我说陆公子,能否先让老朽看看宋姑娘的状况呢?」大夫走也不是,唯有冒昧打扰他们的恩爱了。
「抱歉,请大夫为这位姑娘看看。」陆官雍冷静地退到一边。
大夫诊脉没多久便笑开,「陆公子,这位姑娘根本没落水的迹象,她真的落水了吗?」
他亲眼所见,当然不假;他原想辩解,但想想人只要平安就好了。
「那就检查她的旧伤。」
「旧伤已没问题,多休息应该就没问题。姑娘,你觉得眼睛如何?」大夫细心地为柳沐荞诊治。
「看得见了。」
「差不多了,姑娘已好了七、八分,陆公子可以放宽心。」大夫微笑道。
「嗯。待会儿你姐姐就会来了,我会让她来这里看你,你要尽快养好伤。」语毕,陆官雍收回目光离开。
门外,陆蝉也在守候着,她当然不是关心沐荞,甚至也不以为自己做错了,她在意的是大哥竟让那女人住进他房里。
「大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她冷冷质问。
「我从来就不想说什么,以后你要离她远一些,不准再接近她。」
「你这是在保护她?」她不敢相信,陆官雍竟袒护杀亲人的凶手!
陆官雍直视陆蝉,「我是在保护你,我不要你背上杀人的罪名,小蝉。」
「只要她活着的一天,我就有可能杀了她。」
「小蝉!你连我的话都不听?」
「小蝉最听大哥的话了,可是这次不行。」陆蝉含着眼泪,「大哥,你为了宋沐荞,变了好多,我讨厌她,也讨厌你!」转过身,陆蝉伤心地跑开。
陆官雍仰天一叹。由日从遇上柳沐荞后,他已经变得快要不认识自己了。他也不知道留下她的理由是想亲手杀了她吗?或是……让她手刃自己?
「姐姐,你身体不舒服吗?」难得独处,柳沐荞总会多关心宋龄元。
宋龄元摇头,「用不着担心姐姐,我什么事都没有。」
「对不起,害姐姐也得跟着我受苦,等你嫁给杜大哥后,情形就会好转。」柳沐荞甜甜一笑。
「我的婚姻真能带来好运?」
柳沐荞注视着宋龄元好一会儿,才答:「没错,我不希望姐姐再为我牺牲了,接下来的日子,沐荞期望姐姐能得到幸福。」
宋龄元感叹地起身,走到窗前,「沐荞,姐姐只关心你的事情,为了你!姐姐可以放弃一切。」
「够了!」柳沐荞咬着牙说:「我就是不希望你再为我做什么事,你该有自己的命,不要再跟着我,姐姐,我们缘已尽。」
宋龄元背对个子,忧伤地看着柳沐荞,她晓得柳沐荞的意思,所以更加难过。
「沐荞,姐姐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听完之后,我要你尽速逃离陆府。」
宋龄元还来不及道出,一声用力的开门声立即打断屋内的一切,陆官雍赫然出现在眼前。
「宋姑娘,请你谨言慎行。」声音冷且无情,低沉地让人害怕。
宋龄元无言的退了出去。
「她说了什么?」地质问。
柳沐荞丝毫不害怕的迎向陆官雍,「姐姐什么都没说。」
陆官雍的神情有些安心的味道,「那最好。」
「那……如果说,我什么都知道呢?!」在他转身之际,柳沐荞语出突然。
陆官雍停住!回身,「你说什么?」
「我什么事都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惊异万分。
「逃离泉州的那一晚,我看见你父亲亲自上门来向我爹道歉。」她的记忆慢慢地回到过往,小时候的她似乎不能明白爹爹话中的含意,等到她后来逐渐长大才了解。
「为何不杀我?」
柳沐荞低首,喃喃地道:「因为我发过誓。那晚爹要我发誓,绝不起报仇之心,他说这一切都是命,是他的劫数!所以要我起誓绝不报仇,他要我平安地过完一生。」
柳沐荞心中知道这番话是可笑的谎言!乍见他时,才发觉她的恨念是如此之深,曾经恨得想杀他报仇,但在见到陆蝉后,她的心变软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她若能杀了全陆家的人又如何?难保不会有他们的亲戚再上门寻仇,而她——柳家唯一之后,怎能不听爹的话?不为柳家着想?
他一直想守住的秘密,原来她早就比任何一个人都早得知了,而得知实情的她,却能一直压抑着?
「你真能忘记灭门之仇?」
柳沐荞落寞一笑,「怎能忘得了?每每作梦都是梦见与爹娘有关的事情,可是一醒来也晓得再也见不到面了,我怎能不恨呢?可……柳家就剩我一个,我不能对不起爹娘啊……」她悲恸地说。
「你说出了,不怕我为除后患杀了你?」柳沐荞让他乱了分寸。
「七年前,我失去一切,只剩龄元姐姐;七年后,姐姐能得到幸福,我什么都无所谓了。」
是的,她早失去一切,这世上如今已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第八章
慑魂术,一种北方的迷魂术法,被下咒者,失其魂失其心,只听令于下咒者。
准备一只纯净的小白瓶,瓶中装着被除魂者的血液,盖上瓶盖,再用朱砂在瓶底写下对方的生辰八字和名字,然后加上这一段咒语……
手握白瓶,陆官雍的脑子全是西宁那晚,术者对他说的话。
慑人心魂,这种行为绝非善举,一个不小心便会害死对方,这并非他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