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老板,那我们就这么约定后天中午将东西送到红毛城,您别忘了才好。」田中钦再三的交代。
「没问题。」雷霆翼太过专心地收拾桌面上的茶叶屑,没留意到盛威那双厉眼正锐利地朝雷舒寰消失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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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舒寰好奇地把玩手中的怀表,洋鬼佬的玩意她不是没见过,在太后奶奶那儿,她也曾把玩过类似的东西,只是这来源不一样,因为这是她生平头一回收了陌生男人的礼物。
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眼睛却骨碌碌地想到盛威那双摄魂的眼睛,白天她惊鸿一瞥,他的双眸像大海一样湛蓝,让人忍不住被他吸引,只是他是洋鬼佬,中国人最不见容,又不得不佩服的洋鬼佬,所以,他们绝对不会有未来,还是不要再多想。
「小寰,想事情?」雷霆翼在她发呆时,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阿爹,没有啊。」她动作不够利落的将东西放进衣领里。
「舒寰,阿爹想,你该回去你奶奶那儿了。」他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这是必经的过程。
「喔。」她没由来的感到难过。她向来是逆来顺受,但这一次,她就是打心底抗拒。
「你都已及笄,该是把你送回老奶奶跟前,让皇上指婚的时候了。」愈讲他心里愈难过,他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年纪一到,就要急着将她往门外推。
「阿爹……」她眼眶迅速泛红,小小声的叫着。
雷霆翼,本是大清皇朝正黄旗属爱新觉罗家族的六阿哥,爱新觉罗﹒雷,与咸丰皇同样都是道光帝的皇贝勒,只是他在结发十余年的福晋过世后,因为悲伤过度,于是带着年方九岁的女儿爱新觉罗﹒德脓,渡海到台北城来隐居,又在当时因为怕身份曝光惹来麻烦,于是他便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雷霆翼,而女儿则为雷舒寰。
他独自在艋艵开了间小铺,自食其力,完全不靠皇族的帮忙,让一心想要他和小寰返回北京的太后彻底死了心。
只是皇家女的婚配向来都由皇上指婚,并未随着他们隐姓埋名而有所改变,而且最近台北的政局愈来愈不稳,他也想让宝贝女儿回到北京,毕竟紫禁城内守卫森严,是个十足安全的地方。
「听话,回到北京城对你来讲会比较好,」他心疼地搂着娇美的女儿,她才十六岁,却跟着他吃了不少年的苦,他希望在她出嫁前,能好好地享受王室的舒坦日子。「有你替我陪伴太后奶奶,我也比较安心。」
「阿玛,舒寰不喜欢宫廷的生活,想陪伴阿玛。」只有在父女两人独处的时候,她才会称呼爹阿玛。
泪潸潸而下,她拉扯父亲的衣袖哭着不想回北京城,应该说,她不想独自回北京城,那儿充斥着斗争、争宠,没有一点人性的善良面。
「阿玛,您说过我们可以一直在这里生活的,舒寰不在乎荣华富贵,只求和阿玛一起生活。」她哭着跪下拉扯雷霆翼的手,乞求他成全。
「我的乖女儿,阿玛何尝愿意,只是阿玛想改变你既定的命运,希望你能够在老奶奶的庇护下,嫁个好人家,阿玛只有这么小的心愿啊。」雷霆翼拉起女儿,苦口婆心的劝说。
「命运?」她不懂地睁着圆亮的眼。
「是的,咱们皇族的人不论男女,一生下来,都会请人论命,阿玛就是希望你能躲开既定的命运,才会要你回到北京。」轻抚女儿哭花的脸,他何尝愿意承受骨肉分离的痛。
「阿玛……」她知道父亲一旦作出决定,想改变几乎不可能,只是她放不下啊。
「女儿不管这么多,只要能和您在一起,命运注定的事,我都愿意承担。」
「你不听话了吗?」雷霆翼突然生气地甩开她的手,倏忽起身的厉言。
「舒寰一直都听阿玛的话,只是我的家已经在这里,我……」突来「啪」的一声,打断她亟欲说出口的话。
摀住脸,雷舒寰呆愣愣的直视前方。
「我要你回去,你就听话!」从小到大,雷霆翼几时舍得打过她,但这回打她,实在是逼不得已。
「舒寰……就听阿玛的教训,只要阿玛要舒寰回北京,舒寰可以即刻起程。」她终于听话的允诺,但心里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雷霆翼不敢再看女儿一眼,就怕自己会心软,他只淡淡地说了声,「你进房去吧。」
就背对着她,不再说话。
她满心的委屈,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转身疾步奔回自己的房间。
过了许久,雷霆翼才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纸条,摊开后,开头第一行便写着:爱新觉罗﹒德脓,嫁于异番人士。
就这一行字,让他毅然决然的一定要送她回北京。
不是他老眼昏花,他知道自己女儿和红毛佬之间那互送情意的眼神,如果他不制止,后果真的就不堪设想。毕竟那种只会以侵占别人国家为乐的血腥将领,不可能是个好东西。
仰天长望,他对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喟然。
福晋,你说我这样做,对吗?
树上的蝉儿唧唧叫着,只有轻风吹拂,却无人响应他的苦。
第二章
「小寰,阿爹送这茶叶到淡水去,你中午就可以关门休息。」雷霆翼站在唤来的马车旁,对正在打扫店铺的雷舒寰交代着。
「喔。」她还是听话的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
自从那天夜里他打了女儿一巴掌后,他们之间就变成这般冷冷淡淡的,除了平时会有的对话外,便不再交心。
这看在他眼里有说不出的心疼与歉疚,他不能为那夜打了女儿而道歉,因为他完全是为了她好;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女儿解释他的一番苦心,毕竟一个父亲还是想保留尊严;
而雷舒寰也面临到一样的情形,她好想为自己的忤逆不驯道歉,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所以他们父女俩就这么僵持着,直到今天情况还是没有改善。
雷舒寰抬头看到父亲坐上马车,却在下一刻,街角冲出狂奔的马匹,就这样父亲所搭马车的马儿被吓坏叫嚣,不消多久便撞上一旁的柱子,而马车夫及父亲双双摔落在地。
「阿爹!」雷舒寰吓呆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她尖叫着丢下扫帚冲到屋外去扶起父亲。
「阿爹……」她害怕地扶起父亲,发现他额头淌下汨汨的鲜血,好不吓人。
「小寰,阿爹没事。」忍着阵阵的头痛,雷霆冀努力的扯出一抹惨笑。
「雷小姐,赶紧把你阿爹扶进屋子里要紧。」隔壁闻风而来的大婶赶紧高呼要儿子出来帮忙抬人进屋。
雷霆冀被小心地扶放在自己的床铺后,对街的大夫也在好心邻居的帮忙下急急赶到。
雷舒寰等不及大夫开口,她就红着眼追问:「大夫,我阿爹没事吧?
「雷老板额头受了伤,虽然流了些血但不碍事,只是这些天要小心观察看看他会不会有头晕想吐的情况发生。」大夫边说边开着药单。「这些药,到回春堂去抓,用四碗水熬成一碗,一天喝三回就好,药没了再叫我来看诊。」
「谢谢大夫。」知道父亲没事后,雷舒寰才有些安心的展露笑容。
「小寰,那些茶叶帮阿爹送到淡水。」他带着虚弱的声音说道,头上的伤还隐隐作痛。
「阿爹,过些天等您好多了后,我再送去也不急啊。」她内疚地说。要不是她鸡婆的要送红毛佬茶叶,阿爹也不会受伤,都是她害的。
「不成,红毛佬要的东西是不能等的,我们做生意的就是要讲信用。」雷霆翼虽不喜欢她再见那个盛威,但如今也只能怨叹命运捉弄。
「雷老板,我帮您送。」方才帮忙扶抬雷霆翼的大婶儿子牛火石突然说道。
他看了忠厚老实的牛火石一眼,还是拒绝。
「谢谢你的好意,只是这关系到福州茶行的商誉,还是小寰送去比较妥当。」他也知道牛火石偷偷爱慕他的宝贝女儿,只是他家女儿只能回北京等候皇上赐婚,八旗子弟不得与庶民婚配的祖宗家法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阿爹,舒寰送去,您可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不可以下床。」雷舒寰当然也知道大婶儿子喜欢她,但她觉得自己还年轻,只想乖乖地待在家里就好,更重要的是,她对牛火石根本没有感觉。
「嗯,你快去快回,巳时尾有渡船到淡水,上了岸,再叫马车送你到英佬的领事馆去,将东西送到后,再请马车送你回渡船头。」他仔细地交代着一路过去的路程。
「舒寰去过淡水,阿爹放心。」她替父亲盖好被子后,保证道。
「皓……舒寰,我……我去帮雷老板拿药、煎药。一牛火石嗫嚅地说,他想巴结舒寰的父亲,但敦厚的个性又让他做起来有些不自然。
「阿爹?」雷舒寰无法作决定,于是把难题交给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