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石晋,你、你干嘛?」项敬之差点断气,表情无辜的瞪向好友。「只不过是问问,干嘛气得想杀人?」
「没事。」石晋沈住翻涌的感觉,垂下眼眸,坐回屏幕前,继续将计算机档案备份储存。
他究竟怎么了?石晋抚平心绪,却怎么也理不清自己怎会有如此失控的举动。只知道那复杂的情绪来得太快、太陌生,让他来不及多想,就下意识地反射动作。
「你没事吧?」看着石晋脸色有异,项敬之有点担心。
他认识石晋十几年了,从没看过他失控,他这个好友除了沉默寡言外,冷静自持的功夫也相当厉害,绝对是那种世界末日到了,还会照着自己的时间表,慢条斯理做事的人,怎么刚刚会……不!那是幻觉吧!那一定是幻觉!
「我要下班了。」石晋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越过他,往门口走。
「你真的没事吗?」项敬之不死心的追问。
「嗯。」石晋转头应答,瞥见汪梓洁还在办公桌边发愣。「还不走?」
「啊?去哪?」项敬之越来越困惑了。
「不是你!」石晋说完,确认汪梓洁跟上来,才大步往外走,留下一脸愕然的项敬之莫名其妙的回头张望,喃喃自语。
「奇怪,不是我,是谁?」真令人毛骨悚然啊!
※※※
空旷的楼梯间里,传来稳健的脚步声,一击一击地敲在楼阶上,伴着长长的回音。
「喂!你刚干嘛?」汪梓洁飘在石晋身后追问。
自他们从办公室出来之后,石晋就寒着脸,一句话也没说……这个表情似曾相识,俨然就是那日石晋发怒的容颜。
「你又在生气吗?」这次又为哪桩?汪梓洁理不出头绪。「真看不出来你这么爱生气。」
别说她看不出来,就连石晋都不知道自己的脾气有这么坏。
他不说话,冰冷的眸光如黑夜的海洋暗自翻腾汹涌,内心怎么也无法恢复以往的沈静。
不说话就很神气吗?她就不信她猜不出他的心思!汪梓洁瞪他半晌,见他无动于衷,回头开始细想方才的情境,一时之间,竟没注意到他们已经进了停车场。
「上车。」石晋淡淡出言。
「嗯。」汪梓洁深思地拧着眉,水眸瞥过他寒凛的俊容一眼,某些想法悄然冒出头,嘴角噙起一抹笑,连忙跟上车。
「你刚在吃醋,对吧?」汪梓洁把自己的脸探到石晋眼前,非得看见他的反应才满意。「你嫉妒我称赞你朋友对不对?」
石晋横她一眼。
「不用担心,你比他帅多了。」汪梓洁伸手亲昵地碰碰他的脸颊,见他皱眉地撇开脸,轻轻绽开恶作剧的笑。「又没感觉,碰一下又不会怎样。」
「妳不担心吗?」石晋发动了车子,迟迟不肯起步,妤半晌才迸出一句话。
脑海中怎么也抛不开,他在病房里看见的那张脆弱病颜。
「担心什么?」汪梓洁隐约知道他意指为何,却偏不肯应答,非得逼他多说上几句话。
她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听他的声音了,低沉沉的、稳稳的,浑厚阳刚的撞在她心口上、令人怦然心动。
「妳的身体。」
一个字也不肯浪费,还真是沉默寡言啊!
「我担心也没有用,现在只能交给医生去烦恼了。」汪梓洁耸肩微笑,她过分置身事外的态度令人气恼。「目前我唯一的烦恼,就是想赶快脱离现在这种状态。唉,每天这样飘来荡去,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真的好无聊喔。」
还是这么闷不吭声。
汪梓洁看着那张紧绷的酷脸,心头忽然闪过了一个不错的计划。
「石晋。」她唤得甜甜的。
「嗯?」
「你可以帮我一个小忙吗?」拇指和食指缩短成小小的距离,汪梓洁笑得像偷腥的猫。「小小的、小小的忙。」
※※※
苍白的特别病房里,弥漫着医院里特有的消毒药水味,病床上则躺着一名略微瘦弱的老人,正是在商场叱咤风云多年的石氏企业老总裁──石永富。
「盛业,我听说梓洁的事情了。」石永富靠坐在病床上,气色不佳,却无损于他矍铄的精神。「很抱歉,这次因为我儿子的事,害了你宝贝女儿。」
「别这么说。」汪盛业不愿老友在病弱之际,还为这些事情烦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该来的总是躲不过。」
「梓洁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医生说,再这么昏迷下去,恐怕……」汪盛业深叹了一口气。
「唉!这次这样连累你,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说,千万不要客气。」虽然汪盛业自己也有家经营得不错的公司,但说到赚钱,毕竟比不上石氏来得多。「梓洁这孩子我也很喜欢,希望我能帮上一些忙。」
「目前倒是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汪盛业答着。「梓洁脑部的瘀血一直没有散去,若情况再无起色,我考虑带她到美国动手术。」
「美国?」
「嗯,美国的医疗环境比较好,朋友介绍了一个美国很有名的脑科医生给我,我想梓洁的手术由他操刀,成功机率会大一点。」
「那你在台湾的公司怎么办?」
「公司的事就交给年轻人去搞吧!我当个大股东,偶尔分分红利就行了。」汪盛业答得豁达。
「嗯。」石永富点点头。
「你呢?别光说我女儿,你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了?」见老友身体又瘦弱了些,汪盛业关切地询问。
「还不是一样。上一次动完手术,病情已经控制住,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石永富苦笑。「反正有什么病痛我也不怕了,我活到这把年纪,该享受的也都享受到了,唯一的遗憾,还是我那个儿子……」
汪盛业默不作声,考虑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石晋几日前来拜访的事情,如果不说,总有些过意不去,毕竟石永富一直对于追查石晋的现况很热切,甚至还常派人暗中去探看石晋。
可是如果他照实说了,只怕会惹老友伤心,为什么石晋肯去探望他,却不愿意去看看自己卧病在床的父亲。
汪盛业反复思索,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他想,或许他该找个机会好好找石晋谈谈……至少在带女儿出国就医前。
※※※
「我看完了,下一页,谢谢。」娇嫩的嗓音从沈寂的空气里荡开。
石晋把视线从手中的书本挪开,伸手替她把搁在桌上的杂志翻页。
这就是汪梓洁前几天所说的「小小的、小小的忙」,自从他答应了汪梓洁的请求,就成了她专有的「书僮」。
每天下班,他会到附近书店替她买室内设计DIY的杂志,然后晚饭过后,当他在看电视、或是看书时,她就会在一旁看杂志,一面请他帮忙翻页。
「我过阵子要搬新家了,之前都是在外头租房子,可是这次是我自己存钱买的喔!你别看我在律师事务所当助理,我可是对投资理财很在行,大学时代打工就赚了不少钱。」汪梓洁的表情兴致勃勃。「反正现在我也没别的事情好做,不如开始想怎么布置新家好了。」
那天汪梓洁这么对他说,似乎深信自己的身体必然会早早康复,石晋为此微微锁起了眉头。因为他从医生那里得知,她的情况不太乐观,长久下去,恐怕越来越难有机会清醒。
「哇,这盏立灯设计得好别致。」汪梓洁探身细看,古朴幽雅的灯身设计,和微微晕黄的灯光,吸引住她的视线。「石晋、石晋,你觉得呢?」
连日下来,汪梓洁已经习惯询问他的意见,但对自己口吻里的信任和亲昵,却毫无所觉。
「这盏灯的感觉好温和。」汪梓洁赞叹地说,脑海里努力构想自己的客厅里,摆饰着这盏立灯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索性四下环顾,打量起石晋的客厅。
石晋的客厅和他本人的风格很相似,全部以黑色为基调,沈稳、简单。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毫无累赘的装饰物。
一套沙发、视听设备、酒柜,如此而已,利落阳刚的令人肃然起敬,明白显示出这是个单身男子的公寓,而且还是个太有条理兼有洁癖的单身男人。
「你的客厅要是有一盏这样的灯,感觉一定会温暖很多。」汪梓洁忽道:「这灯的设计很古典,配合客厅里的色调不会显得突兀,而且你想想看,下班回家、累了一整天之后,把大灯关上,只亮着这盏灯,音响里放你最喜欢的交响乐,手里拿着一杯香醇的好酒……你不觉得这样很棒吗?」
汪梓洁叙述完,将那张艳丽动人的脸蛋转向他,等待他的认同。
石晋自她脸上转开视线,瞥向那盏立灯,看不出个所以然。
事实上,他是个物欲淡薄的人,家里的每样家具,每个物品,都有它的必要性才存在,至于这盏立灯……
在她寄住他家之前,他也的确如她所描述的那样,会在洗澡后,松懈一天的疲一面品酒、一面听交响乐。也就是说,就算没有那盏灯,他一样可以做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