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溪摇摇头。步天行道:“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来这儿看朋友。你说也没说一声就失踪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山庄里:”说着笑了,望望苏晓溪,道:“你重色轻友,我算是认清你步三少的待客之道了。”
苏晓溪这时疼痛稍减,缓缓坐起身来,解释道:
“我们有正经事要办呢。”
步天行道:“先别说这些了,既然你这儿有朋友,那么知道不知道哪里有高明的大夫呢?苏姑娘得先看看大夫。”
“有有有,盛义坊的李大夫医术超群,听说是传自某个隐世不出的高人,他一定有办法,我们现在就走。”
步天行扶起苏晓溪,三人一起下楼,客栈掌柜站在墙角吓得不敢吭声,步天行拿出两个大金元宝放在桌上。
贺家桐笑嘻嘻地道:“步三少这么大方,这些钱,够掌柜的拆掉房子重新盖—间了。”离开客栈,贺家桐走前带路,一手东指西指,介绍这里奇特的事物,三人一路说着笑。一块广场上,一堆人围着喳喳呼呼,苏晓溪好奇问道:“他们在瞧什么呢?”
“我看看……”贺家桐走上人墙边,张望—会儿,挥挥手,表示没什么。“人口贩子在卖奴婢啊……水患、饥荒之后,就有一堆人待价而沽,唉,什么年头……”
“人口贩子?”步天行心口—窒,放开苏晓溪,走上前去。
顿失扶持的苏晓溪险些跌倒,她怔怔望着步天行排开人群,挤进人墙里去,等他从人墙里走出来,脸上蒙了一层焦虑。
他,从来没有忘记这件事情,对不对?
“怎么了?”贺家桐问。
“没事,咱们先找大夫吧。”
第五章
盛义坊里里外外让药草气味给弥漫了。头发半白的李同容提着药箱回来,坊里学徒杂役放下手里的工作过来服侍,几千病人也苦苦地立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叫声“李大夫”,同时向他抱怨自己的身体,有的老眼花了,有的腰直不起来。
“好好好,等等我看看啊……”李同容和气地应承病人,随后向一旁的几个弟子问道:“早上没什么事吧?”
“庙口的赵十三早上又上门来,说他只能筹到一两银子,非要我们替他孙儿看病,怎么讲也讲不走,怪讨厌的。”李同容的—个弟子说道。
李同容喝了口茶,一皱眉,把脸上的皱纹都拧在眉心一处。
此时步天行三人踏进药坊,立刻有人上前来问候,声音传到了药坊里,李同容赶紧走了出来。
“贺公子,怎么有空来?里面请坐。”
几个人进了厅堂,贺家桐为大家介绍后,各自安坐,李同容见了苏晓溪的模样气色,非常惊异,开门见山的就问明来意。
贺家桐道:
“李大大快人快语,这位苏姑娘受了伤,你赶快给她看看吧。”
李同容也不问她的症状,立刻请上了座,凝神细诊。见她脉象虚实错乱,大感棘手。
“我听说江湖上有种武功叫‘十日断魂’,中掌者气血凝滞,十日之内衰竭而死……”
步天行一听,瞪大了眼睛,苏晓溪心里也是陡地一凉。
“你是说……我快死丁?!”可是……中掌至今早已不止十日了呀……是九灵沉香丸的功效吧……
“姑娘是否觉得眼前昏暗,不思饮食,夜间虚汗淋淋?”李同容又问。
苏晓溪恍惚地点点头,这两日来,纵使日正当中,在她眼里,也有如阴雨天。
李同容慎重地道:
“姑娘,恕老夫直言,要命的只怕不只十日断魂这一端,看姑娘面色白中带着青灰,定是带伤奔走多日,脏腑俱伤,这——”
苏晓溪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正慌着,听到一个坚定的声音:
“大夫有办法吗?”是步天行。
苏晓溪望住他,不知怎么,觉得心酸!他担心自己毕竟不如担心纤纤,他的眼里,没有焦急。
“再慢恐怕就没法了。”李同容道,命人取来纸笔,写下一张药方,交给他的一个弟子,吩咐道:“马上备好。”
“既然李大夫这么说了,我看你们俩也就不必担心了。”贺家桐道。
“苏姑娘恐怕要在这里待上几日了。”李同容道。
“我在这儿陪着她。”步天行仍是坚定的语调。
“行,我让人给步三少爷备房。”
李同容说着,正要喊个小厮来,苏晓溪却打断他的话:
“三少爷,找纤纤要紧,我看这儿商旅汇集,打听消息应该很容易。”
步天行不禁一怔,他什么也没说,她却看出他的心思了?方才街上看见的叫卖人口的贩子,实在让他心神不宁,纤纤就是这样让人卖来卖去的可怜人,她现在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步天行沉吟一会儿,道:
“好,我在隔街上的大方客栈下榻,有事一定要通知我。”
步天行又吩咐李同容许多事情,然后偕同贺家桐离开。
李同容吩咐小厮给苏晓溪打点好房间,正领她进去歇着,门外一阵骚动,教她停下脚步。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乞丐抱着个小男孩儿,身后还跟了三十来个脏污污的叫化子,大军压境似的朝大厅挺进,盛义坊的人怎么也拦不下来。一群人进得门来,便跪倒在地上,赵十三身边的老夫人开口哀求:
“李大夫,你行行好,这孩子还小,你救救他!我给你磕头,给你一辈子做牛做马。”赵十三的孙儿染了怪病,高烧不止,已昏迷三天,赵十三上门求医三次,盛义坊拒诊三次,如今孩子奄奄一息。
李同容嫌恶地站起身来:
“我受不起你给我做牛做马……医病花钱,天经地义,要是开了先例,大家都像你这样,往地上一跪,就要我免费看病,我这盛义坊还要不要开?你老人家也要替我想想,我还有一屋子妻小要养啊!”李同容娶了三个老婆,生了九个孩子。
赵十三只是抱着孩子,不发一言,赵老夫人从怀里摸出几个小碎银,道:
“我这里有二两银子,不够的,我们全部的人都给你使唤,做工还你!”
老妇人说完,身后的三十多个人轰然一声:
“求李大夫慈悲,救救孩子!”
“一两银子哪够啊,走吧走吧,不要为难我啦!”
苏晓溪心里不禁厌恶,寒着脸问:
“医治这孩子需要多少钱?”
“他的腐心虫已侵入肺脏,这种病他们这种人哪里生得起……光是—帖药钱就不是三五
两银子可以打发……”
“那么这些总该够了吧?”她说着将包袱里两包黄金白银都拿出来,交给赵老夫人:“孩子还小,好好照顾他。”
在场的人见这姑娘将大笔银两平白送人,一时都应对不过来,而有了白花花的银子,李同容马上二话不说为孩子诊治了起来。
苏晓溪起身,在众人错愕声中走出盛义坊,才到门边,身后有人迫出来,喊道:
“姑娘留步,姑娘留步!”是方才—言不发的赵十三,他空着—双手赶到她身前,咚地一下跪倒在地。
苏晓溪赶紧扶住他,赵十三不肯,执意一拜。
“这不是折我的寿吗?”苏晓溪苦笑。
“姑娘怎么称呼?”赵十三缓缓站起。
“我……”苏晓溪原本为善不欲人知,但见赵十三虽然衣衫褴褛,却气度不凡,方才他逼不得已,跪求李同容,却—句话也不肯说,腰杆子也不弯一下,此刻亲自追上来磕头道谢,表示看待自己自是不同—般,这样一想,不敢怠慢,抱拳道:
“晚辈苏晓溪。”
“苏姑娘对赵家恩同再造,赵十三只怕今生无以为报。”
苏晓溪道:
“赵老伯伯,钱财四方来四方去,那些银子本来也不是我的,后来变成我的,我就算不给您,也会给别人,您别放心上了。”再说,那些钱一笔是纤纤兄嫂的,一笔是从曹老人那儿扒来的,都是不义之财,也算替他们做善事吧。
两人正说着,一个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两人身边。
“舅舅,明弟醒了,吐了许多黄颜色的虫子。”
赵十三听了悲喜交集,苏晓溪也觉得安慰,笑道:
“赵老伯伯快去看看孩子吧。”
赵十三再次一揖到地才回身离去,苏晓溪也要走,年轻人叫住了她。苏晓溪打量一下这年轻人,他大约比步天行还要大上几岁,十分斯文稳重。
“你年轻力壮,为什么不去做工攒钱,要跟老伯伯一起当叫化子呢?”
“舅舅犯了事,赵家一族贬为贱民,只能以乞讨为生,在下自幼由舅舅扶养,与赵家—体同命。”
苏晓溪脸色尴尬,道:
“对不起,是我冒犯。”
这年轻人并不介意。“明弟是舅舅唯—的孙儿,也是赵家仅存的血脉,你救了他,使得赵家香火得以传承。”
苏晓溪点点头,不想再说什么,年轻人却也不愿离去。
“姑娘,我看你气色不好,你的身体,要不要紧?”轻人语带愧疚,想她为了救明弟,必定延误了自己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