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印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中的男人年纪大约三十岁上下,修剪着流线时髦的发型,高壮的身躯包裹在合身的西服里,表情愉快的对着镜头微笑。
“天呀!技奇的老板竟然这么年轻。”男人惊讶的指着报纸。
水银扬起眉,斜觑了报纸一眼,很不带劲的说:“我不是来听你废话的,状况如何?”她向来不喜欢笑得太过开朗的人,更不喜欢那个男人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不愧是小老板,这么严肃,难怪三年连升五级,…··”
看到她横扫过一记肃杀的眼光,男人敛下嬉皮笑脸的表情,低低的报告,“外围正在布局中。”
“还有呢?”女人继续翻报纸,脸上的表情不变。
“你的猜测正确,将军的目标跟我们一致。还有,老大要我转告你,为了怕消息走漏,目前还不能光明正大的求援,请特别小心。”
“无所谓。”她继续翻阅着报纸的娱乐版。
男人的右手从口袋掏出整包香烟放在椅子上,“新款女表内附发射器,老大要你随身携带,以防万一。”
她跟着从长裤口袋里掏出另一包相同品牌的香烟,动作快速的和椅子上的香烟对调,“里面的东西送去检验,有结果通知我。”抛下话,她起身跨步离开。
男人继续坐在长椅上,看着长长的马尾在她的后背规律的轻晃,忍不住往上伸展了手臂,哺哺的开口批评,“生命美好得很,只有怪人才这么爱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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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爱河与高雄港交会口的“海景皇朝”是一栋二十层楼的大厦,最顶楼的房屋里,所有的落地窗全开,海风完全灌进屋内。
“瑞芬,你真是可人儿,这间房子的夜景好漂亮。”华定邦用力呼吸空气中浓重的海水味,把行李丢在玄关,像个孩子似的在屋里团团转。
“我可以借机要求加薪休假吗?”容瑞芬抓抓短发,管不了身上还穿着端庄的窄裙套装,非常没形象的把身体抛进沙发里。
“加薪可以,休假免谈。”他笑着回应,走向放在阳台边的健身脚踏车,拉掉领带、脱掉西装外套,穿着袜子开始边踩脚踏车边交代,“明天早上我先进办公室和同事开会,订九点吧!然后,下午我想去看预定地。”
她姿势不变,改以两手掩住耳朵,以非常戏剧化的口吻大叫,“我不听、我不听,我快累死了,脑子嗡嗡叫得无法运转。华哥,你饶了我吧!这六天来,我陪你从北往南视察公司业务、出席研讨会.还开了‘八百个’以上的内部会议,你怎么可能精神还这么好?”亏她早到五天,明说是预做安排,其实是借机休息一下。
“哪有八百个会?你太夸张了。”他得意的咧嘴笑,露出颊边两个酒窝,看起来像个大男孩般,“我运动,所以我体力好。”
“不!你是怪物、是过动儿,难怪每次商务旅行你都需要两个助手,一个跟着你,一个到下一站预做安排。”瑞芬咬牙切齿的抱怨,“你知不知道每次出差,所有的特助就会把手足情谊抛在脑后,开始你推我让,原来这么累。”瑞芬是特助中年纪最小的一位,这也是她首度参与商务旅行。
华定邦好笑的拉起她,体贴的说:“累了就先回去休息,明天我自己搭计程车进公司,你不用来接我。”
技奇是个拥有特殊背景的企业集团,事业遍布全球,掌舵的人除了华定邦之外,下面还有四位各有不同专长的助手,这些人都是经过挑选,自幼一起受训,所以,彼此间拥有兄妹般的情谊。
她拉开门,怀疑的问:“你不会等一下又要去慢跑吧?”
“答”的一声,他帅气的弹了一下手指,“好建议!"
“受不了你。”她大摇其头,正要关上门,却又突然探头进来补充,“听说爱河两岸的某个地方,有领着合法营业执照的妓院,记住别乱逛,当心你的贞操不保。”
“滚!”华定邦好笑的把门关上。冲完澡,换上舒服的白色浴袍,他边喝啤酒边看公文,慢慢的,眼睛越来越酸麻,神志也开始涣散……
黑瀑般的发丝宛如有生命似的在风中飘飞,细长的发掩住她一半的脸蛋,多语的大眼流转着无尽的哀伤,还有很重、很重的自责。
“为什么责备自己?”他听到自己这么问。女人红唇抿了一下,然后坚决的摇头,眼中收敛的伤痛又添浓了几分。
“让我帮你,我可以的。”他伸手想拉住她。
女人的眼神闪过一丝惊慌,身子快速的往后退.随着她的后退,她的身影慢慢模糊、渐渐变淡……
“别走!”华定邦大喊出声,翻身而起。
要命!他竟然又梦见她,那个曾经救他一命的女人。
他伸手抹了一下有点酸疼的脖子,走到窗前把额头贴靠在玻璃上。屋外,左边是停泊在高雄港湾内的点点船灯,右边是沿着爱河岸所筑成的蜿蜒灯河。
你是谁?现在人在哪里?这是五年来,一直纠结在他心底的迷惑。
事后,他为了找人,动用关系查过当地警局、CIA、FBI,甚至宾客名单、饭店当天的监视录影带……可惜,完全没有!她就像蒸发在空气中,彻底失去了踪影,干净到似乎一切只出自于他的想像,唯一能证明她存在过的证据,仅剩下躯体密合相贴的滋味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空气中特有的海水味提醒他,这里是高雄,不是纽约——那个初见她的城市。
墙上的时针指向“l”,但他偏偏毫无睡意,楼下明灿的灯海对他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他动作快速的换上轻便服装,决定到外面去跑一圈。
大概只有他这种精力旺盛、喜欢运动的傻瓜,才会在三更半夜出门慢跑吧!他沿着爱河边跑边享受凉爽的夜风,以及璀璨灯火倒映的河影。跑了好大一段路,他发现对面有栋大建筑物,从高架的照明灯光来看,大概是体育场或棒球场之类的地方。
他正想横过公园往回跑,但从旁边暗巷传出的闷哼声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刚停下脚步,一道黑影便冲出来撞上他的右肩,不到一秒的接触,他突然闻到淡淡的幽香。
暗巷里好像有人影倒下,难道……他成了凶杀案的目击证人吗?
“不想惹麻烦就快走1”在他几步前的黑影不耐烦的回头喝道。
那黑影戴着面罩,让人看不清脸孔,但从身体曲线来看应该是个女人,华定邦宛如被声音催眠般不由自主的跟着跑。
刚跨步移动,他的身后就冒出杂乱的声音,“他妈的……追!叽叽咕咕……”
带头跑的黑影熟练的在没有路灯的暗巷中东钻西跑,巧妙的闪躲着后面追近的杂乱脚步声,可惜,这一带全是老旧的低矮房舍床经规划的巷道狭小不说,死巷更是不少。
钻进两栋公寓间的小防火巷,里面堆满了不少的废弃物,还有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那女人似乎很懊恼的发现,巷底是道锁死的铁门,已经无法往前迈进,而从巷口不断扫过的手电筒灯光来看,后面的追兵应该为数不少。
快速观察眼前的环境,华定邦当机立断的把墙边的大铁桶拉出,让桶子和墙壁间出现一个小空间,他朝前方命令道:“快过来,躲进去。”
使劲的把旁边堆放的杂物、纸箱,随便往铁桶上堆,在看见那女人已经身形灵巧的潜进他所堆砌的小空间里后,他也跟着侧身倒退缩进,再把几个纸箱堆在人口处略微遮掩,于是,两个人形成背对背蜷缩的姿势。
“叽叽咕咕……”巷口快速传来一串音节,他们说的是泰语。
以他一百八十公分,八十公斤的高壮体型,要屈膝缩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对他来说简直是酷刑,尤其四周环境又脏又臭,还有不知名的小虫跟他作伴,再加上方才的一阵跑步,浑身的汗水加上高热的体温……
他的心怦怦直跳,还得尽力压抑喘气,情况真是苦不堪言。
脚步声逐渐靠近,然后是手电筒的亮光。光线闪过,他转动颈项,凑近铁桶与铁桶间的细缝想看清外面的情形;而她的想法和他一样,所以两颗头颅当下碰在一起。
“叽叽咕咕……”终于,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想挪动酸麻的大腿,但那女人却贴近他的耳边,压低嗓音说:“要命就别动!”
华定邦宛如被电击般的呆愣住。
是她?!
响在耳边的声音和语气和当年的她一模一样!
带着期待和惊喜的复杂心情,他缓缓转过头,瞪视着没被面罩遮掩的大眼,“怦怦怦!”他听见自己兴奋过度的响亮心跳,眼前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曾在他的脑海中重温过数百次,他绝对不会认错的。
机警的察觉到他不寻常的反应,为了不致招来危险,她动作快速的伸手紧紧捂住他的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