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后……」坐在第六个台阶左手边新进的「亥时」长老想要说话,却被她一个冰冷瞪视给住了嘴。
「银扣是听命於域王或域后的,不是吗?」她寒气逼人的问了刚刚想要说话的长老。
她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十二位长老今天都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以为送一个无辜的人来到她面前,要她判他的生死,就会让她惊慌失措吗?她在心中对他们嗤笑了一番,不带感情的俯视那一个男子。
「抬头。」她简洁的命令。
那一个男人依照她的命令抬头。
当他的眼与她的眼短暂对望时,她在他眼中看见了许多纷乱的情绪,有害怕、有恐惧、有愤怒,还有……无奈。
她在心中愣了一下,在那一刹那决定要帮这个人。眼前的男人眼中流露出的无奈,是一种她能感同身受的情绪。所以就算会引起长老团的不悦,她也在所不惜。
毕竟她是域后。在岳域中,她说的话,不只是天,也是地。就算长老团想找她的麻烦,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个事实。
她冰冷的注视着跪在地上的男子,旋风似的出手,将他身上所有用锡做的,上面跟银扣一样镶有一只老鹰栖息在树枝上面的钮扣给夺了下来。
然後,她将一颗金色钮扣丢在那男人面前。
钮扣在审问厅的灯光照射下,露出了镶在上面,与其他钮扣不同的老鹰图腾。展翅上腾的老鹰在金色钮扣上显得栩栩如生,宛如天地间最英勇的动物。
宫昊月的声音在大厅上缓缓响起,「域后宫昊月,在这里以金扣命令,这一个男人在拖下去打五十大板之後,褫夺锡扣之身分,亦不得回返岳域之门!若有违反,格杀勿论!」
「域后,」坐在第一台阶左手边的「丑时」长老不悦的出声了,「这一个锡扣不应该被处以这么轻的刑罚,以往的域王……」
宫昊月嘴角缓缓凝结出一个令人看到会胆颤心惊的微笑,她将身体转半圈,用眼角望着丑时长老。
「丑时长老,你有没有听过『生不如死』这一个成语?」
她嘴角仍挂着那一抹令人无法猜透的微笑,对着岳域中第二有地位的长老说:「要死,是很容易的。唯有一心求死,又不得不活的人,才是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人。离开岳域,他将会成为无根的浮萍,忍受着没有归属的感觉。这,是最大的惩罚!」
丑时长老在她的逼视下,终於先将他的眼睛调开了。
宫昊月一说完话,马上转身。大厅中的男子在她转身之时,马上就被拖下去。
她对於那些依旧跪在地上的银扣视若无睹,也无视於坐在六个台阶两旁,似乎对她的裁判感到不悦的长老们,只是笔直的往六阶上的龙椅走过去。
岳域中的位阶,是以身上所配戴的钮扣材质,及钮扣上的老鹰图腾作为区分标准。
材质的位阶是以金、银、铜、铁、锡,为五大位阶之分;钮扣上的老鹰也有分展翅上腾的老鹰,及栖息在树上的老鹰——在同材质中,前者又较後者的地位高。
而唯有岳域的域王或域后,才拥有金色、展翅上腾的老鹰。
在这个大家大气都不敢喘的紧张时刻,整个审判厅唯一看起来极为悠哉,也是在场唯一在微笑的人,就是那个一开始出声,坐在第一个台阶右手边,让银扣惹怒宫昊月的富态长老。
当宫吴月慢慢的爬到最後一个台阶时,她忍不住用眼角微微瞄了「子时」长老一眼,子时长老掩不住眼中的兴味,悄悄的朝她眨了眨眼。
宫吴月原本紧绷的心在一瞬间被解开了。她将眼神从子时长老身上移开,嘴角不由自主的微扬了下。
她知道他是故意制造机会要让银扣知道,谁是现今岳域的当家主人翁。她在心中不由得感谢起这一位在岳域中,极有分量也极有智慧的长老。
当她爬到六个台阶的最顶端时,她才缓缓转身,俯视那群依旧跪在大厅上的银扣,口气没有任何起伏的问:「你们该当何罪?」
「任域后处置!」他们异口同声的说。
「哼,」宫昊越冷冷的哼了一声,「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怎么还会任我处置?!」
帝后般的霸气及猖狂瞬间在她四周窜起,她的目光从银扣们微微移到子时长老身上,见他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她就将眼睛调回,冰冷的下令:
「所有在场的银扣听令!从今天起一个月之内,全部『回笼』!」说完之後,宫昊月头也不回的往龙椅旁边的门走进去。
银扣听到命令之後,安静轻巧的从审问厅的大门退下去,接受了他们的惩罚。一瞬间,大厅上只剩下十二位长老。
经过一阵寂静,终於有人说话了。
「可耻!真是可耻!岳域竟然出了这种领导人!」他们其中一人摇摇头,语气中充满不屑的说。
「那是因为没有人了!」另外一个人说。
「找到域王了吗?」一个担忧的声音问。
「找到的话,还会让她在这乱来吗?」另一个气愤的声音回道。
「这样子不行!岳域的兴亡太重要了!」
「对!这样下去不行……」
一直处於激烈讨论状态的十一个人,一直没有注意到子时长老脸上的兴味。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听着夥伴的讨论,嘴角始终挂着微笑,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
宫昊月一踏出审问厅,头也不回的往书房走去。突然,她停下脚步,对空气问了一句话——
「你将事情办好了?」
从走廊的暗处缓缓走出了一个全身黑衣,有一双令人无法忘怀的墨绿眼眸的男子。他沉静的气息令人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办好了。」他没有感情的说。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又开始往书房方向走去的宫昊月身边。
「璧率,」宫吴月叫着她保镖的名字,走到书房要开门前,突然停住,转身直视着他,「人生,可以不同的,你知道吗?」
璧率眼中短暂的闪过了什么,但是依旧没有说话。
宫昊月见他如此,也不想再说什么。
在壁率的短暂生命中,他已经当了三任域王及域后的贴身保镖。
他见过的事、被迫作的抉择、承受的痛苦,不是普通人能了解的。
但她了解,她真的了解。
「见到我大哥了吗?」宫昊月将手伸出去,打开书房的门,缓缓的踱步进去。
璧率眼中又闪过一丝复杂光芒。
「……见过了。」他终於说。
宫昊月的大哥是璧率保护的第一任域王。当年她大哥要离开岳域,自创另一个组织「五国」时,他曾想要将璧率带走,但璧率坚持自己是岳域人的身分,所以婉拒了她大哥的好意。
她的二哥在大哥出走後,随即被长老团选出就位,担任新的域王,璧率自然又变成他的贴身护卫。几个月前她二哥失踪後,长老团又将她选出,担任新的域后,而璧率,又变成她的保镖。
日前,她命令璧率去帮她哥哥「五国」组织中的一个人做一件事,至今才回来。
她是欣赏璧率的。让他一直受困在岳域中担任域王域后的贴身保镖,简直就是埋没了他的才能,但是她不想逼他面对他不愿去面对的事,可又无法漠视他的才干,所以才叫他去五国改变一下心情。
宫昊月将手边必须批阅的公文取来,看了看,状似不经心的对璧率说:
「你下去吧,我都会待在这里,你有事的话再找我,我在这边会很安全的。」
她说完话,用手将他挥走,璧率便无声无息的又从书房消失。
当宫吴月确定璧率已经出去,书房中只剩她一个人时,她才将手中的公文放下,身体缓缓往後靠,让头枕在皮椅上,闭上了双眼,将全身慢慢放松。
她卸下在别人面前必须戴上的防备面具,真心的面对疲倦及迷惘的自己。这种活得身不由己的日子,会不会有结束的时候?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岳域一直是她努力逃离的地方,然而在几个月前,当她二哥落海失踪後,她却自投罗网的回来,接任域后的位置。
虽然说当时是长老团下令将她带回岳域,而且她也必须回来岳域处理一些她好友的事,但她相信,若不是她自己甘心乐意,她是不可能回来的。到现在,她依然不知道当时她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难道只是因为她觉得岳域是宫家的责任吗?她在心中苦笑了一下。
若岳域真的是责任,为什么他们没有在负责任之後,得到应得的回馈呢?他们兄妹三人为岳域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为什么都没有尝到这个责任的甜蜜果实呢?
他们三个似乎只是一直活在生死相送、无限懊恼及後悔当中罢了……
突然之间,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手,在宫昊月脸上刮了一下。
宫昊月心中一惊,双手反射性的想要对那人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