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雅细细的检视娘亲,并未发现她身上有任何被碎片割伤的痕迹,看来只是虚惊一场。她取出手绢替娘亲擦拭身上的汤汁,细声安抚道:“我知道,好了,别哭了,这么多人在呢!”
这情形看在众人眼里,实在是又滑稽、又好笑,明明赵大夫人才是娘亲,偏偏言行举止却像个小孩,而赵大小姐一个豆蔻少女,倒老练得不似她应有的年纪,角色全颠倒了。
叶昭凤一怒之下,用力过度,不慎推倒赵母,心头立即后悔了;但她倒也不是良心不安,而是自己这样的举措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也太过莽撞。眼看着众人朝自己投来隐含谴责的目光,似乎在说她这样对待一个神志不清的妇人,太过小题大作了。
她僵硬的一笑,“雅儿,还不快扶你娘回房?瞧她,不仅病得糊涂了,身子这么弱,连站都始不稳,好端端的人跌成这样,回头我让厨房炖些滋补膳食给你娘补一补。”她不着痕迹的将一切过错全推到赵母身上。
清冷的眸光倏地抬了起来,赵雅直视着叶昭凤,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硬是让精悍干练的叶昭凤暗暗吞了口口水,心头浮现一丝怯意。
“多谢婶母好心。”清淡的嗓音依旧生疏有礼,却添入一股教人无法漠视的气势,“不过,齐大夫曾经交代,娘的病还是适合清淡点的饮食,婶母所说的滋补膳食,恐怕娘会承受不起,总之,雅儿母女谢过婶母的好意了。”说到滋补膳食,她若有所指的眼神停留在叶昭凤肇事的手。
叶昭凤的神情登时一变,赵雅却已转开目光,盈盈地朝在场众人屈膝福了福,不疾不徐的道:“小女子这就带家母回房歇息,打扰诸位宾客的雅兴,请诸位见谅,小女子就在此代家母向各位谢罪。”
纤细的身子扶着母亲离去,那举止有度的大家闺秀风范,教在座见多识广的掌柜老板们无不心折,纷纷出言赞美。
而始终冷眼旁观的雷傲天并未加入谈话,只是动手斟了杯酒,浅法地啜了一口,那双邪魁幽暗的双眸仍是一派的漫不经心,可隐藏在酒杯后的双唇却勾起一抹教人猜不透的笑意。
第三章
失身
菡单香销翠叶残,
西风憨起绿波间,
还与韶光共憔悴。
——李憬·摊破浣溪沙
轻轻掩上门扉,赵雅方转过身,便见到雷傲天斜倚着廊柱,邪魁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照说雷傲天是不该出现在女眷居住的后院,不过,在赵雅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惊异,倒像是看到雷傲天是理所当然的事,只微微曲膝道:“公子万福。”
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雷做无懒懒的说:“久违了,我的小野猫。”
我的小野猫?
这个亲明又怪异的称呼让赵雅蹙了一下眉,素性淡漠的她却没多说什么,“公子有事吗?”
“来看我的小野猫呀!”醇厚的嗓音徐柔一笑,“这么多天没见,我怕我的小野猫忘了她的主人。”
旁人或许会被雷傲天温柔的语气所欺,但赵雅不会,平静澄澈的眼眸抬了起来,清润的嗓音静静的道:“雷公子不会任赵雅忘了公子的存在,赵雅就是想忘,也没法子忘。”
雷傲天双手环胸,呵呵一笑,“这么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的小野猫是巴不得忘了我,是吗?”
赵雅不回答,径自捧着手上的铜盆走到花圃旁,双手往前一送,“哗”的一声,铜盆里的水洒落花圃,鲜花绿叶上的水珠被阳光折射过后,显得分外晶莹可人。
“我的小野猫这么不愿意记得我,可真让我伤心,亏我这么惦着你。”雷傲无故意叹了口气,邪气的眼里却闪着笑意。
赵雅看着他作戏,也不说话,表情依旧淡淡的。
雷傲无故作无奈的耸了一下肩,眼光瞟向拿在她手上的铜盆,换了个话题,“赵家大小姐连洗脸水都要自己打理,难道这也是洛阳第一才女必备的才德?”
“洗脸水是家母所用,为人儿女亲待漱洗,是分内之事。”
“是吗?”雷傲天扬起后,“连倒洗脸水都得亲力亲为,也未免侍奉得过头,难道赵家庄都没下人了吗?”
“公子多想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赵雅避重就轻的回答。
“哦?”
拉长的尾音未断,赵雅突然觉得手上重量一轻,洗脸盆已被雷傲天夺去,顺手丢到一旁,跟着一双纤纤柔莫落到他那修长有力的大掌里。
雷傲天扬起用看她,“一双手都伤成这样了,这举手之劳,也未免太辛苦了。”说着,他抬起破皮红肿的青葱五指,将证据摆到她面前。
赵雅一怔,好敏锐的观察力呵!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没想到他竟然发现她的手受了伤。
“昨夜连弹了一个多时辰的琴,也难怪手会伤成这样,看得可真教人心疼哪!”雷傲天啧啧有声,连连摇头,一脸的怜措之情,但眼里却没有半点心疼之色。
赵雅轻轻蹙了蹩眉,不习惯与人肌肤相亲,本能地要夺回手,“公子请放手,男女授受不亲。”
雷傲天闻言,却笑了起来,“男女若是授受亲亲,又该怎地?”他挑起眉,将她的食指放入口中,轻轻一咬,力道不轻不重,却是十足的煽情诱惑。
没有惊惶、没有羞怒,只有两道柳眉蹙得更紧,平静的眼眸闪过一抹厌恶,“赵雅手无缚鸡之力,奈何不了雷公子,但雷公子日理万机,想必也没有太多闲暇时间与赵雅在此胡闹。”
“有意思。”雷傲天睨着她,开怀地呵呵笑了起来,放开她的手,转而握住她小巧的下巴,“你可真懂得如何扫一个男人的兴啊!你忘了吗?你的人、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了。”
就是这种神情,冷冷淡淡的,喜怒不形于色,仿佛抽离了自己的灵魂,冷眼旁观着一切。他真想把她淡漠的面具解下来,看看在那副面具下,会是怎生的模样?他兴味十足的想着。
下巴传来一阵痛楚,但赵雅秀丽的脸庞依然淡漠,清润的嗓音依旧平静,“赵雅目前还不是公子的人,公子还是自重些好。”
如此挑衅的话,也只有她才能够说得这么平淡了。雷傲天使劲地抬起赵雅的脸,眯起眼睛笑了,“胆敢如此挑衅我的,你还是第一人,我是不是该给你一点教训,让你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呢?”
说着,俊美的脸庞已经俯了下来。
“你……你们在干什么?”刺耳尖锐的叫声传了过来,带着不敢置信。只见赵谅贞如一股旋风般卷来,直冲到两人面前。
雷傲天侧过脸庞看她,一只大掌仍亲密的扣住赵雅的下巴,两张脸相距仅寸许,这样的情形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暖昧。
赵谅贞看得脸色发青,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劈头就甩了赵雅一巴掌,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勾引起庄里的贵客?”
事出突然,赵谅贞又是有武功底子的人,这一掌打得赵雅连连退了好几步,险些坐倒在地,白玉般的脸颊高高肿起,泛起一片刺眼的殷红。
赵雅伸手撑在扶栏上好站稳身子,也不捂脸,只是抬起头来,眸底净是一片极寒的冷冽,那样的眼神看得赵谅贞心头一寒,方才的骄纵气势击了一半。
“你……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我又没说错,你明明就勾引雷公子。”赵谅贞心惊胆跳的说。她明明就看到雷傲天握着赵雅的下巴,两张脸还凑得很近,看起就像……就像……
赵雅冷冷一笑,看向雷傲天。
雷傲天摊了一下手,双手环住胸,退了一步,看来是准备旁观看戏了。
赵雅转回目光对向赵谅贞,“二妹的话赵雅承担不起,赵雅自幼承庭训,还知女子本分,勾引二字万万不敢承担。”
“你倒会替自己开脱,方才我明明见着雷公子握着你的下巴,你却连挣扎都没有,堂堂洛阳第一才女,举止如此轻浮,要是传出去,你教我赵家如何在洛阳立足?”赵惊贞越说越理直气壮,声音也渐渐高扬了起来。
赵雅的眼眸更显冰冷,但口吻依旧是淡淡的,不疾不徐的转向雷傲天,“二妹说我勾引雷公子,雷公子怎么说?”
“晤?”雷傲天扬了一下眉毛,没想到赵雅会把自己扯下去,“这个嘛……”他故意拉长语调,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赵雅只是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公子意欲待赵雅如何,也由不得赵雅抵抗。但若说赵雅的无可奈何就是勾引雷公子,那么雷公子,我请问您,一个姑娘连着好几个三更半夜送夜食到男子房里,好半个时辰都不出来,这又是怎样的行为?”
“我……我……”清润平和的叙述还未说完,赵谅贞的脸色早已一阵青、一阵白,羞怒得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话。
那个送夜食到男子房里的姑娘自然是指赵谅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