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两立抬起头凝视着他,轻轻、慢慢地说:「……是……一个丁字。」
丁卫钢的全身打着哆嗦,不寒而栗的冰凉,自脊椎慢慢地延伸到头顶。
「长官……」
他阻止吴两立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了。等法医的验尸报告出来,立刻给我一份。」
丁卫钢隐约可以感觉到某些事即将发生。那是出自动物的本能,当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难题与危险,他的直觉感到异样的变化。他彷佛被突如其来闪电击中,久久无法言语。
安霓从大老远就瞧见丁卫钢,他的反常神情让人觉得不对劲。
「还好吧?」
丁卫钢没有吭声,他径自坐上驾驶座,双手搁在方向盘上,眼神却仍然停留在命案现场。
她继续问:「听说很可怕是吗?刚刚抓了一个经过的警察问的,啧啧,光是听就觉得挺吓人的,你该不会是被骇人的情景吓住了?」
他仍然沉默不语。
安霓注意到他的额头正冒着汗,脸色也变得苍白,眼神有些游移和犹豫,呼吸也不太正常,变得有点急促。
「怎么了?」安霓凑近他:「你的表情好象……难道你认识死者不成?」
丁卫钢发动车子,将油门踩到底,很快就驶离竹林地。
一路上他始终一语不发,坐在他身旁的安霓对他来说就像个没有实体的东西,像隐形人似的。无论她想尽办法想逗他说话,但最后都是徒劳无功。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最后她感到发火。「喂喂,好歹也说句话呀?我还以为自己又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我待在车上,我就坐着不离开,也没有妨碍你办事,干麻摆一张臭脸……喂喂,说句话吧,你这样子看起来怪可怕的……」
满脑子都是尸体,直觉他可能认识死者,还有那个「丁」字,丁卫钢哪听得进去安霓的话,他反复地在脑海中搜索着任何可供利用的线索,但都只是片段、零落的,从来没有一个案件令他如此感到棘手。
他知道,这绝对不会只是一宗谋杀案,而是第一起,接下来一定还会有类似的谋杀案,一宗又一宗接着发生,而且有八成以上的机率,自己和这件剥皮谋杀案脱离不了干系。
凶手绝不是普通的犯罪者,很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一想到此,丁卫钢浑身的寒毛不寒而栗。
第四章
丁卫钢的情况实在让人担心。自从剥皮谋杀案在短短一个月中,接二连三上了报,而凶手却始终没有达到,丁卫钢的精神状况,一天比一天差。
安霓觉得他简直是在慢性谋杀自己。不单单早出晚归,回到住处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是敲打计算机,就是对着窗户发呆;对他说话也不理人,做任何会令他恼怒的事,他也视而不见;最糟糕的是,送进去的食物也被原封不动地推出来,真是令安霓泄气。
「真是不要命了,好歹也该把食物吞进去啊!」
安霓真不知道,丁卫钢光吃空气还能活下去吗?
情况持续一个月下来,丁卫钢的脸颊整个削瘦,原本意气风发的光采,也被磨得黯然。德叔和她一样,为此都感到束手无策。
「德叔,怎么办才好?」安霓从楼上又端了丝毫没动过的食物下来,忍不住叹气说:「这些东西不好吃吗?」
「唉,问题不在这里啊。」
「都是那桩该死的剥皮谋杀案,自他从第一次发生剥皮命案现场离开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老天,就算热中于破案,但也不能把自己的命赔下去吧。」她垂头丧气地说。
德叔也直摇头。「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他是个会拿捏自己生活、控制自己的人,像今天这种情形,以前也只见过一次。」
「嗄?真的!那次又是为了什么?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恢复正常?快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德叔半调侃她说:「瞧你紧张成什么样子?你不是常咒骂他是没良心的家伙,下辈子下地狱去,不然就是诅咒他秃头、没人爱,我还以为你很讨厌他。」
「我是……很讨厌他……不过……」安霓嘴硬地说:「我可不想老板有什么三长两短,领不到薪资、做白工,还有我答应过宝珠姑妈要撑到等她回来,总不能言而无信,对吧?」
无论她怎么解释,比她走过的路、吃过的饭还多的德叔,可早就看穿她的心事,但他并不准备说穿,因为不需要。
「嗯,听起来好象是这样。」
「本来就是这样,不是听起来是这样,德叔,我也是替在你担心啊,这样反常的丁卫钢不是我们想看见的;老实说,我没有对象可以顶嘴抬杠,还更觉得无聊呢!对了,你刚说他以前也有过一次……」
「这孩子别看他外表好象很坚强,其实一遇上问题就会钻进死胡同,把自己当成蚕宝宝,吐着丝,一圈一圈地把自己困住。上一回发生这种情况,就是他母亲去世的那阵子,也是花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还好那时候有水莲小姐在,水莲小姐成了他的依靠,让他走出丧母之痛,可是现在……」
安霓警觉性地问:「水莲小姐?是谁?」
「啊!」德叔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惨了!这个名字是不能在丁家提起的,我怎么忘了说溜嘴。」
他越是表现出神秘,安霓越想知道。「德叔,快说嘛,谁是水莲?和丁卫钢有什么关系?」
德叔脸一沉连忙挥手:「别逼我了,就算你这次把我的颈子扭断,我也不能说。」
「为什么?」
「就是不能说,还有什么为什么的。」
也不晓得安霓是怎么回事,一听见有个女人和丁卫钢的关系非浅,她就像吃了一大桶醋似的,性子急躁得暴跳如雷。
「没关系,你不说,我自己去问他。」
德叔赶紧将她拦住:「万万不可!」
他越是阻拦安霓越是坚持,她固执地推开德叔的手,浑然不知自己活脱像是个准备抓奸的老婆。
???「喂,丁卫钢,我有话要跟你说。」她推开门大喊。
埋首在计算机中的丁卫钢,根本懒得抬头看她一眼。
安霓凑近他身旁,硬是将他的手提电脑盖上。「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她听见他轻微低叹回气,当她只是只路过的苍蝇嗡嗡叫着,再次掀开计算机继续埋首他的工作。
安霓索性抢过他的手提电脑,担心地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到时候案子还没破,你倒先没命!」
「那是我的事!把计算机还给我。」
还好,他总算还会说话。安霓更进一步地逼他说:「不!如果你不吃点东西,我就不还给你。没有好的精神和体力,如何有清晰的头脑办案呢?」
丁卫钢不是故意折磨自己,不是狠心不吃东西,而是他根本没有心情。只要剥皮谋杀案一日没有抓到凶手,他就没有合眼安心入睡的一日。
「你不了解的……」
「对,我是不了解,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糟蹋自己,难道无法马上破了这个谋杀案,会让你的颜面尽失吗?你又不是上帝,怎么可能事事皆知?实在是犯不着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以为凶手会因此可怜你,自动出来投案不成?搞不好他正在某处笑着你,没想到你如此不堪一击……」
「住口!」他严厉地瞪她。
「我偏不!看在你死去的母亲的份上,也该懂得爱惜自己!」
「闭嘴!你不准滥用我母亲的名义!」
「不!不!不!我要说,我要说得让你自己感到惭愧,我要说得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安霓真的把丁卫钢惹毛了,他气急败坏地高举起手,眼看就要甩她一巴掌,但手才到半空中,便停住了。
她大声嚷嚷:「你真以为打我耳光就可以堵住我的嘴吗?」
他将手指紧紧缠握在一起,肌肤上浮现的青筋隐隐跳动,丁卫钢高举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强行拖着她。
「出去!」
「不要!除非你答应我愿意吃东西!」
「出去!」丁卫钢两三步轻易地将她拖到门前。
「为什么你这么固执呢?」拚命挣扎的安霓不死心地与他拉扯。「只要你愿意吃东西,我绝不会烦你;只要你肯把心事说出来,与人分享,你就不会那样的痛苦。」
「你不会懂的。」
充满妒意的安霓咬着牙说:「难道只有水莲能懂?」
丁卫钢的脸色截然一变。「你怎么知道水莲的名字?」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她是谁?是抚去你伤痕的爱人吗?是惟一懂得你的心的女人吗?」
他沉着一张脸,一语不发,看不出他到底是忿怒还是不在乎的表情,反而让人觉得可怕。但她知道这个叫水莲的女人,在他的心中一定占有很大的份量,而且是她远远不及的。
「你是怎么知道水莲的?你知道多少有关水莲的事?」他的口气就像在质问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