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在这个网路十分发达的年代,似乎很少人会再动笔写信了。
我非常怀念过去那种等待信件的感觉,尤其是小时候还住在山上那段时间,我们收信的方式是十分的特别的。
因为山上交通不便,再加上每户人家的距离都有些遥远,邮差若要将信件一户一户地送达,恐怕要花掉相当多的时间。
记得有一次,邮差为了送一封挂号信,从白天找到黄昏,才终於找到我们家,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他脸上那种无奈的表情……
於是,邮局决定将住在山上所有人家的信件统一放在村子里的一家杂货店,山里头的人家可以趁外出时,顺道过去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件。
因此,在我念国小、国中那几年,每天放学后都会到杂货店看看有没有自家的信,那时收到的大多是姊姊的信,因为,大我五岁的姊姊,总是喜欢交一大堆的笔友,张三李四的,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写信给她。
直到自己上了」高中以后,偶尔会收到陌生男孩的来信,虽不知他们长得是圆是扁,却也因此感到些许的虚荣,那种被「偷偷喜欢」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这本小说,就是由一封封往返的信件所串连起来的,藉以凭吊那个已经渐渐远去的年代。
故事就从凌希安六岁时开始说起吧……
楔子
这是一个初秋的早晨,无云的天空一片湛蓝,阳光热情地洒落,照耀著大门上头那五个鲜红色的大字--「慈辉育幼院」。
从大门望进去,一群小朋友正在那儿嬉戏,只要从外头那一片砖红色的围墙走过,就可以听见那一阵接著一阵清脆的笑闹声。
没多久后,一位穿著白洋装的女子牵著一个大约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沿著围墙走来,在靠近大门口的地方,女人突然停了下来。
「你在这里乖乖地等妈咪,妈咪一会儿就来接你,好不好?」
女子蹲下身,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小女孩那张洋娃娃般精致的脸颊,秀眉微蹙,眼底透出一抹强抑住的忧伤。
小女孩不解地看著妈咪那张漂亮的脸孔,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今天的妈咪看起来怪怪的。
平时妈咪总是说外面坏人很多,千万不要一个人跑出去,可现在……妈咪怎会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小女孩眼底闪烁著一丝的不安,担忧地问:
「妈咪要去哪里?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妈咪要去的地方不能带小朋友,你在这里等,不要乱跑,嗯?」女人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小女孩。
「妈咪要快一点来哦!」小女孩虽害怕,仍然坚强地点点头。
「乖孩子!」女人放开小女孩,亲亲她的小脸。
「妈咪为什么……哭哭?」小女孩满脸疑惑地看著妈咪自眼角滑落下的泪水。
女人抹了抹面颊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妈咪没有哭哭,妈咪只是……只是眼睛痛痛。」
「安安帮妈咪吹吹。」小女孩对著女人的眼睛轻轻地吹气。「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然而,更多的泪从女人的眼角滑了下来,小女孩顿时慌张起来。
「妈咪很痛吗?」
「很痛……很痛……」女人再次倾身向前紧紧地抱住小女孩,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妈咪要去看医生喔。」小女孩不放心地叮咛著。
「嗯!妈咪一定会记得去看医师的。」女人拍拍小女孩的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安安,你要乖乖地等妈咪喔!」
「妈咪快点去吧,安安会乖乖地在这里等,不会乱跑的。」小女孩坚强地保证。
女人再亲一次小女孩的脸颊,将她稍微凌乱的发丝整理一下,深深地凝视许久,晶莹的泪水再次凝聚,她突地伸手掩住口,匆匆地站起身,头也不会地沿著围墙一路往前跑。
小女孩望著妈咪的身影消失在墙角的另一端,她黯然地垂下头,看著自己脚上那双新买的粉红色皮鞋,还有放在她脚边那一个水蓝色的手提袋。
她不知道手提袋里面放著什么东西,更不明白为何今天一早妈咪就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却将她连同这个手提袋一起留在这里。
一会儿,小女孩终於被围墙内那一阵阵天真无邪的笑声所吸引,她好奇地朝大门的方向走过去,果然看见大门内有一群正在玩乐的小朋友。
她凝神注视著小朋友们正在追逐的那颗色彩鲜艳的球,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慈爱的妇人向她走过来,温柔地问她:
「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在等妈咪。」小女孩用一双警戒的大眼望著这位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妇人。
「你妈咪到哪儿去了,怎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妇人亲切地摸了摸她的头。
「妈咪去一个小朋友不能去的地方……一会儿就来接我了。」小女孩向后退了一步。
妇人眼中充满了疑惑,她皱了皱眉,接著又温柔地问:「小妹妹,你进来和大家一起玩好不好?」
小女孩犹豫了一会儿。其实她也好想进去玩,可想到妈咪交代过不能乱跑,最后她还是坚定地摇摇头。
「妈咪说不能乱跑的。」有点委屈地咬了咬下唇。
「没关系!进来这里玩,妈咪回来一样可以看到你啊!」
「真的可以吗?」小女孩有些心动了。
「当然可以。」
妇人温柔的语调和阳光般的笑容,瞬间融化小女孩的戒心,她终於开心地点点头。
妇人一手拿起她的手提袋,一手牵著她的小手,走进那扇大门。
没多久后,小女孩便成了嬉戏中孩童里的一员,他们开心地跑著、追逐著,如彩虹般艳丽的球在草地上滚著、在空中飞著……小女孩暂时忘记了自己还在等妈咪来接她……
坐在不远处的办公室内的妇人--也就是院长,将小女孩带来那个水蓝色的手提袋打开,只见里头整整齐齐地叠著许多色彩缤纷的衣服,还有一个牛皮纸袋。
院长将牛皮纸袋拿起来,取出里头的资料,仔细一看,都是有关小女孩身分的证明文件。
小女孩的名字,叫做凌希安。
「希安,你的父母亲给你取这个名字,应是希望你能够平安长大吧?」院长望著窗外广场上小女孩的身影喃喃地说著:「可他们为什么会把你送到这儿来呢?」
就在这时,院长桌上那支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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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室内--
一群小朋友正在溜滑梯上爬上爬下,还有部分小朋友在底下互相丢掷五颜六色的塑胶小球,天真的笑声是那么地清脆响亮。
这是一个不知愁的年纪,每个小朋友脸上都挂著天真的笑容,在属於他们的天地里尽情地玩乐……只有一抹小小的粉红色身影,趴在玻璃窗前静静地仰头看著窗外。
她寂寞的背影和那群正在玩闹的小朋友形成极强烈的对比,她似乎存在於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就算大家的笑闹声不曾间断,她都不为所动。是否外面还有一个更吸引她的世界,她想要飞出这扇窗,到那更广阔的天地?
「她叫什么名字?」
俊雅的男子站在走道上,注视著游戏室内那一抹粉红的、寂寞的、孤单的身影。
「凌希安。」他身旁的女士顺著他的视线回答。
「来多久了?」男子偏过头看著女士问。
「不到一个月……」女士接著叹一口气说。「我们一直试著寻找她的母亲,可惜到现在都一无所获。」
「哦?」男子眼中充满疑问。
就在这时,那抹粉红色身影突然转了过来,男子心上蓦地一阵惊悸。
小女孩有张十分漂亮的脸蛋,白里透红的肤色配上精致的五官,圆亮的眸子流露著一种让人莫名心痛的透明感……
她,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他想。
「我是在大门口发现她的,询问后才知道,她母亲将她丢在这里,说好等一会儿就回来接她,可她母亲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过……」女士的眸光瞬间转为黯淡,语气中透著深深的怜悯和无奈。
「为什么?」男子将视线转回小女孩身上,喃喃地问。
他心里想的是:为什么会有母亲舍得下这么可爱的女儿呢?
「希安到现在都还在等她妈咪来接她……」女士再次深深地叹口气。「她每天都坚持要到门口站上一、两个小时,就怕妈咪回来的时候没看见她……噢!可怜的孩子!」
男子感到一阵心酸,眼眶瞬间热了起来。
「她母亲也许会来接她吧?」同样的故事在这个地方一再地上演,可男子仍盼望著会有所谓的「奇迹」出现。
「不会来了!」女士语气坚定地说。
「为什么?」他随后发出疑问。
「就在我们发现小女孩那个早晨,她母亲曾经来过一通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哭泣著,说她没有能力养这个孩子,希望我们能收留她,让她好好地活下去……后来在我的追问之下才知道希安是个私生女,她母亲已经癌症末期了,她很害怕自己突然死去,希安没人照顾,所以才做这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