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柏昀芝隔着小小方窗,看浮云掠过眼前,看浮云越落越远。柔柔的蓝色,无边无际,感性的她于是轻轻哼唱,借着这首安详静逸的印地安歌谣抒发内心对天地万物的感动。
「很好听。」坐在芝芝旁边的斯毅威忍不住出声赞美她的悠吟。「歌名是?」
「天空之云。」柏昀芝甜甜一笑。
「唔,意境非常符合外头的风景。」
「呵呵,对啊。」她又瞥向窗外蓝天。「这是一首印地安童谣。」
「为什么我听起来像是英文?」
「因为我只会唱美国一位女歌手GILA以英文诠释的版本。」她解释。「有机会的话,你该听听由印地安小孩演唱的『天空之云』,纯真无邪的嗓音会让人多了一份感动。」
斯毅威凝睇着她精致的侧脸,静静地汲取自她身上散发出来,感性的一面。
很难相信自己会如此恋慕着一个女人,仿佛非得仰赖她的鼻息纔得以生存……他想,也许就是因为芝芝拥有着自己所没有的特质,所以自己纔会深深地被她所吸引吧?
「芝芝。」
「嗯?」她回眸。
「你……之所以在PUB演唱,是因为你喜欢唱歌,还是因为喜欢人家听你唱歌?」斯毅威拋出心里一直挂意的疑问。
他希望芝芝只是纯粹地喜欢哼哼唱唱,因为他关怀她,担心她会因为身处在不良环境而影响了身体健康,因为他渴望她的魅力只对自己一个人施放。
「我喜欢唱歌。」她回答,眼神有些迷惑。「为什么这样问?」
「PUB的空气不好。」斯毅威悄悄吐息,欣喜于听到了自己期待的答案。
「是啊,空气不好、环境也差。那里龙蛇混杂,挺乱的。」柏昀芝好心情地说道。
嘻嘻,他关心她耶……
「有没有想过其它的路子?比方说收学生或是出唱片什么的。」
「我做不来。」
「哦?因为你很随兴?」虽是问句,但斯毅威心里倒是极为肯定。
唔,她的确是做不来。歌唱之于她,该是种弥足珍贵的享受,若掺杂了现实因素进来,享受不再会是享受,而是折磨。
她像艺术家般狂野、洒脱,又像梦想家般对自己的理念执着,她其实可以过得更好,但那并不是她所追求的。
他猜想,连在PUB里短暂的驻唱对她而言,可能都有些勉强。
「呵呵,你的说法太客气了,应该用『任性』这个字眼来形容我比较恰当。」柏昀芝坦然地面对自己的缺点。
哎,其实她不只任性,还很不理性呢!除非真有迫切的需要,否则,她根本不碰任何不感兴趣的东西。
「芝芝,活得潇洒并没什么不好。」斯毅威深深地凝睇着她,脸上布满了心疼与不舍。「伤害到他人才叫任性,你对自己的批评……太过了。」
「……」柏昀芝无语地瞅着眼前神态认真的男人,心湖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她好感动喔,感动到想抱着他痛哭流涕。
她并不是真的好逸恶劳,只是不愿意花太多无谓的精神去谋取一个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礼物。人啊,能维持生活基本所需就好,竭心尽力地追求自己所认定的目标,纔不枉走人生这一遭,不是吗?
有时候她不免要怨叹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画家?为喜欢而画、为感动而画,一直画一直画……也许挣不了几口饭吃,甚至于穷苦潦倒,但好歹也留下「物证」昭告天下成就己愿的坚持。哪像歌唱这般无形无物,她为万物、为诚真、为喜爱歌颂了半天,别人却当她是个无所事事的游魂。
阿爸看不惯她的生活态度;阿波和阿诺虽然没多做表示,但她明白他们俩多少是不认同的。
她想,依她的本钱和死性子来看,大概活不了多久。不过她愿意啊,她甘之如饴啊,至少在她有生之年,强求只有一点点,而满足无限。
「芝芝妳怎了?」斯毅威似乎感受到她内心的激动。
「我……」她真不知该如何表达对他的感激。「毅威,我觉得阿诺好坏!他一直跟我说你的坏话。」
「嗄?」斯毅威万万没想到她欲言又止之后,响应竟是这般无厘头。慢--慢,给他一点儿时间仔细推敲她想表达的意思。芝芝的意思是说--她觉得他好,认为阿诺的恶意批评根本是胡说八道。
哼哼哼,这个死阿诺还真是阴险喔!「阿诺怎么说我?」他问。
「他说你冷血、毫无人性、假好心、喜欢将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头、对别人严厉却对自己宽容。」她倒背如流,因为臭阿诺要她随时谨记在心。
「你觉得呢?」别人怎么指控他不在乎,他只想听见芝芝心里对他真正的感觉。
「他乱讲。」柏昀芝义愤填膺地驳斥。「严肃非冷血,保守非无情。你用自己的方式关怀别人,你只是坚持自己的原则,你--哎呦,我不会讲啦!反正我认为阿诺胡扯就对了。」
「呵呵。」斯毅威笑得有些僵硬。
哇,褒中带贬……真行。只是,他实在不记得自己曾几何时对芝芝严肃、保守了?「你感受到我严肃保守的一面了?」
「没啊。对喔,为什么?为什么我感受不到?」她呆问。
「互补作用吧,我想。」他认真地瞅着芝芝。「你安详静逸的柔缓步调,在不知不觉中……软化了我刚硬的生活态度。」
「喔……呵……呵呵……」柏昀芝脸红了,像是喝了养颜美容的苹果汁似的。
斯毅威的意思是指他们两个很合、很合吗?
呦呵呵--害羞--害羞--
第六章
听说,菲律宾千岛风情万种,碧海白沙,葱翠林木,层叠峰密……
来到位于棉兰姥岛的三宝颜,柏昀芝体会到了。只可惜,她只能观看,不得深探,哎。
没关系、没关系,他们明天要搭船到附近的圣十字岛拍片嘛,摄影师说那里的海岸布满粉红色珊瑚礁沙,很美很美。导演也说啦,到时候她将和一群皮肤黑得闪闪发亮的纯真小孩打水仗、奔跑、捡贝壳……哇,真叫人期待。
「在想什么?」斯毅威瞅着脸上表情乍雨乍晴的芝芝,好奇她此刻在兜转些什么心思。
「我在想等一下卸完行李,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到外面走走晃晃。」兰达加酒店的设施极为完善,不过,她比较感兴趣的是海滩上绵密的细沙,不知道踩起来的感觉是不是和看起来一样柔软?
「待会儿我可以陪你在饭店所属的私人海滩走走。」虽然天色已暗,海滩美景不再,但斯毅威猜她对饭店里著名的购物中心应该是没什么兴趣的。而饭店外头……不安全。
不久前,三宝颜市曾发生了几起爆炸案,虽说并未波及外籍人士,但他认为还是多提防一下较好。
「嗯!」眸光隐闪,她开心极了。「毅威,你公司的厂房也设在三宝颜吗?」她记得毅威提过此行还兼具了其它要务。
「不,在苏比克湾。」他笑答。「菲律宾政府给了苏比克湾工业区特别优惠的赋税制度,很多台商都选择在那里设厂。」
「苏比克湾离这里很远吗?」
「一个岛在北端,一个岛在南端,得搭飞机。」
咦?这么远啊?「那你不打算全程都留在这儿?」
「对啊,我得安排出时间视察工厂。」
「喔……」毅威不能一直陪着她啊!柏昀芝感到有些失望。
斯毅威的心,直让芝芝这声沮丧万分的「喔」给吹融了。
她「希望」他陪伴?唔……她「喜欢」他陪伴。
他知道芝芝并不是刻意拋出暗示性的风向球,她的肢体语言本就是这么丰富。自然而不造作地抒发心里感受,随兴的、不经思考的、毫不懂得隐藏的。
这样的表达方式,让人无法招架,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为她牺牲一切……
「毅威?」眼见斯毅威心不在焉地直往前晃去,她连忙开口叫唤。「我的房间到了。」
「嗯,待会儿我过来找你。」他说得极镇定。
柏昀芝飘进房内,临要掩上门时,回眸一笑。「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他对着已阖上的房门轻喟,为自己方纔因恍神而走过头感到很糗。
想想,他向来引以为傲的沉稳、冷静及翩翩风度,似乎一碰上芝芝,就长翅膀飞了、不见了……
从第一次和芝芝打照面到现在,自己不知已在她面前失态几次了?
芝芝的一颦一笑,每每吹得他神魂颠倒。也只有她,会让自己又是失神又是呆楞。
「斯先生。」广告公司一票人,推出一位代表挺身轻唤。
「怎么?」斯毅威不明所以。
「你的房间好象……不是这间。」
哇哇哇,不是「好象」,是「根本」!他们扛着一堆沉重的宝贝摄影用具杵在斯总裁后头很久了,人家柏小姐都已经进房关门,这位人高马大、冒犯不得的总裁大人还傻楞楞地停驻。唉,走道并不宽耶,拜托好心点儿,让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