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发现滋事者,记得向官府通报!”官爷威风凛凛喝道。
“是!”小老百姓猛点头。
就连官府巡逻的人手也增加了,老百姓们虽然得随时接受盘查,但随处可见官爷们来往走动,多多少少有助于安定浮动的人心。
傅谦跨出大门时,不知算巧抑或不巧,状元府的牌匾“匡当”一声当头砸下,差点砸破他的脑袋。府里的人急忙开门察看,却见他们大人脚边散着粉碎的牌匾屑块,不禁吓了一跳。
“大人没事吧?”
“没事。”傅谦苦笑,交代下人收拾后整整衣冠而去。
这是什么坏征兆吗?动荡的局风也吹到他状元府来了!是暗示他的乌纱帽不保,还是他的脑袋要搬家?连自家门的牌匾都对准他的头而砸,要传扬出去,又是朝野间的大笑话一桩。他对于皇朝的贡献,大概也仅止于提供自身笑话娱乐劳苦功高的朝臣们了。
不必上朝的日子,傅谦异常悠闲。偶尔上茶楼坐坐,一坐就是一整天,可惜近来茶楼
人满为患,人挤人挤死人﹔上青楼喝花酒?那还不如上酒楼喝闷酒。
傅谦坐在酒楼,喝着最烈的酒。
纵情声色固然可以麻痹他官场的失意,过后每每更觉空虚。明知青楼女子的甜言蜜语俱是冲着他口袋来的,他也懒得响应,却默许她们在他耳边叨叨絮絮地谄媚着,那可以让他稍拾往日的自信,补缀茫茫前景好令他误以为前头犹有条缤纷大道正等着他。
即使仅有一瞬。
他算是个浪费公帑最俱代表性的例子吧?虽然比他荒唐的同僚大有人在,但他们可是意气风发地享乐甚或互别苗头、交换心得,可不像他,就连享乐也称不上。
但他也有好一阵子没去飘香苑了。自觉耽溺于声色太无意义,他开始提不起劲寻欢作乐,更重要的是,自见了方昭仪,他好一阵子对女人失了兴致。
并非他怀有什么遐想,他郑重在心中否认,而是气结于她竟又是皇帝的女人!
见她伴于君侧,羞涩地露出笑容,幸福无限的模样衬得她身旁的男人是如何的有办法,才能拥有她这么个出色的美人,便令傅谦的心中燃起熊熊妒火。以一个男人的身分,妒忌另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拥有了天下,拥有无数的美人,还能如何的风光?他傅谦就像天生衬托他的风光得意似的,简直又是笑话一桩!
傅谦瞇着眼,人已半醉,颠踬着脚步提着半壶酒出了酒楼。
哼!总不成连飘香苑内的女人,都是他的人吧?尊贵的皇帝老子可受不了戴绿帽,总也有不想要的女人!傅谦冷哼。
像是惩罚他对君王的不敬似的,傅谦颠着颠着,一个跌跤,他摔进窄巷内,从傍晚顿时摔成黑夜,眼前乌压压一片黑。
※ ※ ※
傅谦是被车轮转动的声音惊醒的。
睁眼时,没有星月的天色暗得近乎伸手不见五指。傅谦眨了眨眼,费了一段时间才适应黑暗,勉强瞧见眼前事物。
知道自己狼狈地醉倒窄巷内,他自嘲也会有这么一天!
寂静的夜里,战争虽还不到实施宵禁的地步,但人们早安份地闭门休息了,远处传来的车声虽然极其微小,不至于吵醒熟睡着的人儿,对傅谦这无床好眠的醉汉,则是相当嘈杂的声响。
这么晚了,还有人赶着马车?傅谦聆听那声响渐渐靠近。
会不会是宵小趁着暗夜作案?沉寂许久的善恶心在狼狈到极点时觉醒。也许他可以做些什么,总比只当个浪费公帑的米虫要强。
他瞇着眼仔细瞧那车夫,直至马车行至他面前——
“这么晚了,这位仁兄赶夜路吗?”傅谦闲适地拍拍身上的灰尘,像个幽魂似的跨步而出。
马车因他突然出现而转向不及,只来得及勒缰停下。
“找死啊!撞死了老子我可不赔命!”那马夫指着傅谦鼻子。
“撞死了老子,你可不赔命?”傅谦跟他玩句读游戏,“真是个不肖子,不想送终就罢了,犯不着谋害老子嘛!真狠!”他啧啧地打量他满脸横肉。
一个马夫,怎似个地痞流氓?
“少胡言乱语!”那男人恶声恶气地低吼:“你半夜不睡觉,路上瞎逛什么?找鬼啊?”
“阁下半夜不睡觉,赶马车要去哪儿?投胎吗?”傅谦微笑道。
“呸!滚开!老子赶时间,没空理你!”他显然不愿和傅谦继续歪缠。
“谁啊?”马车里,一个男人探头问道。
“没什么,一个痞子罢了。”车夫安抚他。
究竟谁才是痞子啊?傅谦抓抓腮暗笑。
那人闻言瞄傅谦一眼,便立刻缩回车内。
虽仅是一瞥,不知为什么,傅谦总觉得马车里那人有些面熟,甚至一与他对上眼,像怕被认出似的又躲了进去……事情有些许诡异。
“你到底让不让?”车夫咬牙切齿。
是错觉吗?傅谦总觉得车内还有个极微小的声音,像被压抑着,勉强发出的呜呜声音,是个女人……
“别这样嘛!”傅谦扬扬手上的空酒壶,“有缘千里来相会,小弟请两位大哥一起来喝一杯吧!”
必要时,他宁愿大声呼喊,引来所有的人。大不了明朝再传出个状元郎黑夜拦路醉言醉语的笑话,提供朝臣们新的娱乐,反正他已习以为常,也不愿放过一个让奸盗伏法的机会,如果他们真是奸盗的话。
那男人狠盯着傅谦,突然又瞧着远方,遥指道:“啊!那是官爷,官爷来了,咱们找官爷来评评理,说你这个疯狗挡人路!”
傅谦转头,果真看到两个巡夜的官爷经过,他心中一喜,回头要附和那车夫,请官爷过来,谁知竟瞧见突有一道人影隐入暗巷,方知上当!
他冲进暗巷内,那人已不见踪影,巷内七折八拐,视线又暗,眼看是追不上了,他恨恨地跺脚,心里悔恨不已。
因为他瞧见那男人手上抱着个足以装下一个人的大麻袋!他更确信袋内有人,应该是个女人!
也许他带着个女人,跑不快……
傅谦心中升起的一线生机,被官爷的声音敲断。
“怎么回事?你们在这儿吵吵闹闹,搞什么鬼?”官爷们走过来,傅谦被迫回头解释。
那车夫狡狯地将过错推给傅谦。傅谦从容应付着,心中突然一亮。
窜逃而去的似乎是飘香苑里的人……
如果证实了这一点,那就有九成的可能,他们正进行着拐卖人口的勾当!
※ ※ ※
飘香苑是个花大钱的地方,生意随着战事萧条。无怪乎傅谦踏入大门时,竟叫了几近全屋子的姑娘列成一队,只盼他多点几个伺候。此时此刻,搞不好传谦愿意出价,连已赎身从良离去的花魁黎乡乡,她都会叫回来陪他。
只可惜傅谦没那么大的胃口。
他状似佣懒地梭巡所有女人的脸,暗暗仔细地观察。但见张张面孔皆是灿烂迎人,看来不像被逼的,傅谦只好试探。
“有新鲜的面孔吗?”他笑问。
岂知老鸨面有难色,连连赔罪道:“最近没有新来的姑娘,请傅大人多包涵。”
傅谦不禁怀疑是否弄错了?照生意萧条的情况看来,老鸨有钱可赚,不可能骗他吧!
既然上了门,没理由白逛一趟惹人疑窦。傅谦于是要了间房,吩咐老鸨,时候一到就送个女人进房,在此之前别来打扰他。天没大黑,他摆明了做那档子事提不起兴致,他更没与青楼女子谈心的习惯。
他要花点时间想想,那窜逃的男人到底在哪儿见过?
老鸨见生意既成,当然点头如捣蒜。
傅谦躺在床上,斟酌着是否记错人了,想着想着,洋溢着馨香及春意的绣房,缓缓挑起他睽违已久的欲望。
虽然午夜梦回,偶尔想起病中那场朦胧春梦,他也感到阵阵心悸与灼热焚身,但他自承美色误事,也就不再纵情其中了。况且,那始作俑者如今又不知去向……
眼前交错着韶娥姑娘与覆面少妇的脸孔,他一度将她们误为同一人……
啐!作他个白日春梦!到此刻还能醉生梦死的,也只有他了吧?众人皆醒他独醉?死了干脆!
傅谦头枕着交叠着的双臂,怔怔发着呆,不知不觉便坠入梦乡。
是一连串急促推门又关门的声音,将他自睡梦中唤醒。
傅谦一睁眼,屋内已漆黑一片,不知是灯油燃尽,还是教风吹灭了。他正要起身点灯,一个娇小人影飞速窜进帐内,冒失地撞进傅谦怀里又跌至床角。
入鼻的香气、柔软的身子、以及撞上他后的娇呼,奇异又熟悉地唤醒傅谦的欲望。
大约来者是个“老相好”吧?.既然如此,他也毋需忍着了。也不点灯瞧瞧是谁,他一句话也不聊便扳过她的身子压了上去。
那温软身躯不预期会遭到侵犯的样子,仓皇失措地扭动,挣扎着要摆脱他。
“搞什么?别乱动!”傅谦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