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公主揪着妹妹一路骂,骂得她头低低,一声也不敢吭。
“以后啊!少靠近永哗宫和侯太妃那女人。反正我刚刚说的也够明白了,她以后应该也不会来找你,你喔!什么时候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谢谢姊姊。”明芦公主小声道。
“谢?谢什么谢?”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明熙公主瞪眼,“挨了一顿好骂还谢?你喔!少根筋!”
即使被骂,明芦公主也不以为意,她已经被骂惯了,甚至在外人眼里,她是受尽姊姊欺侮的小可怜,十多年来如一日。是以,后宫趋炎附势者不当她是回事,稍有心肠者则多半寄予同情,明芦公主皆泰然处之。
相较于地位低微的母亲在世时她们母女的处境,如今真是日日太平天了。
“明芦,明天跟我去菩萨庙上香,怎样?”明熙公主的语气骤降,突然变得神秘兮兮。
“上香?为什么不去太庙?”明芦公主问。
“上太庙是祭祖,上菩萨庙是求姻缘。本来想求皇嫂的……不管,你明天陪我去上香求菩萨。”明熙公主说了就算。
“姊姊……想求姻缘,求皇上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去求菩萨?”明芦公主小心翼翼问道。
她和阳廷煜不亲,自忖出身低,虽有公主头衔,也只敢敬称皇上,不敢叫皇兄。
“这叫双管齐下,教他跑也跑不了,插翅也难飞。”明熙公主得意地笑。
“喔。”明芦公主不敢问“他”是谁。
“顺便你也替自己打算一下,为自己求求菩萨,别跟我抢同一个就行了。”为了昭告所有权,明熙公主索性告诉她,“听着,我要的驸马是风从虎,你不可以跟我抢!”娇娇女霸道地下令。
“嗯。”明芦公主柔顺地点头。风从虎是谁,深居简出的她没有概念,当然也不会想抢,更不敢抢。“皇上知道姊姊要上菩萨庙吗?”
深宫对明芦公主而言,是个不容易跨出的牢笼。
“不知道!所以我们要偷偷出宫去,别声张。”明熙公主警告。
“嘎?”
***
“姊姊,走慢一点……我走不动了……”明芦公主喘吁吁地唤着。
明熙公主回头斜睨着妹妹,“才走不到一里路,你就走不动了?谁教你整天闷在宫……呃,闷在家里!真是!”小径上人来人往的,她适时改了口。
明芦公主很惭愧地拖着脚步跟上前去,努力地将她们渐行渐远的距离拉近。
天气不错,该死的不错,晴朗无云,晒得人发晕!幸好途中经过一凉亭,刚好可以歇歇腿,明熙公主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点累了。连她这等时常出巡游猎的健壮身子都有些捱不住,难怪不好动的明芦妹妹哇哇叫。
明熙公主一马当先冲上前去,一瞥见凉亭内仅有的两个位置已经客满,不禁大失所望,心有不甘地开始打量起占据位置的人。
站着的都是年轻小婢,坐着的是一男一女;男俊女俏,年纪都很轻,看不出是夫妻还是兄妹,因为在她尚未靠近凉亭之前,他们显然是含情脉脉地对望,而那女子又是未婚打扮,是以猜不出他们的关系。
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她只要有位置坐就好。
“劳驾,借两个位子歇歇腿,一刻钟就走。”明熙公主有礼地打招呼。
那对男女直望了望,依然不动如山,似乎没有起身的意思。
明熙公主心有不快地咬牙,打量两人。那美丽女子的外貌明艳惑人,一身华丽精致的维紫丝纱,应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而那浑然天成的成熟佣懒态,妩媚风情自她一颦一笑间无言地散放,无形而飘飘然地弥漫四面八方,甚至比后宫的美人还具风情,明熙公主想不出有哪个后宫妃嫔比得上的……嗯,侯太妃虽老,差可比拟吧!
明熙公主依稀注意到她那一闪即逝的敌意。毫无征兆地,便将她这陌生人当成了敌人,怪哉!
身处宫中,敌我意识她可以嗅出几分,但如果明熙公主够世故,或者时常与后宫妃嫔接触,她便可以很容易看出那股敌意是源自何故——因她明熙公主够美,所以那美丽女子身旁的男人,也正津津有味地瞧着明熙公主,当然令那美丽女子心有不快——这是美女间的容貌较劲,不过只单方面的,明熙公主无心注意这个,没此自觉。
她放弃与那女人周旋的打算。明熙公主转而打量那男人,看他会不会比较好说话。
那男人一身土色的落拓长衫,外貌不修边幅,闲散而潇洒,有种方外人士的写意自在。他迎上她的视线,嘴角微微牵动,双眸中的笑意清澈见底,没有敌意,可惜也看不出他是否较为友善,真个是那种深不见底的。明熙公主最怕与这种人打交道——像她皇兄、皇嫂,笑还不见得是真笑,生气也能笑,她猜不透。
“呢……两位意思如何?歇够了可否让一让?”明熙公主笑得脸发僵,干脆重新询问。
那男人看了看女伴,才朝明熙公主笑道:“凡事有先来后到,这位子是我们先坐的,没道理要我们让吧?更何况姑娘只是一个人,何需两个位子?就算要我只让一位予你,姑娘又不是老人家,也不是残疾人,除非……”他瞄一眼明熙公主的肚子,“除非你是个有身孕的妇人,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一席话说得那女子和身后的众小婢仆吓笑出声,那女子更是一扫方才的暗沈脸色——因着自己身边的男人猛盯别的女人瞧。
“你……你混蛋!没长眼睛啊!”明熙公主收回礼貌,脸色涨得紫红。她明明是云英末嫁的姑娘家,被他说成这样,真是无礼到极点了!
“喔!我混蛋。”那男人若有所思,有模有样地点头:“有孕的妇人注重胎教,不能口出恶言,所以姑娘没有身孕,我懂了。”
“你……”明熙公主咬牙切齿。没见过嘴这么刁的男人,拐着弯骂人,还说她口出恶言!
那美丽女子顺口道…“不是每个有孕妇人都重胎教的,所以这位还不一定是姑娘,还是有可能是个有孕妇人,你就让让她吧!”她装模作样地劝那男人,与他一搭一唱。
那男人果真笑容可鞠地起身让座,明熙公主气得忘了疲累,更不愿就座。
“那么这位‘大婶’,你应当很有经验了?”明熙公主捺住气,得意地见那艳丽女子的面孔变了色,“请问‘大婶’,怀孕妇人该有怎样的胎教?说给我听听,回头我好说给我怀孕的嫂子听。”她笑里藏刀地朝那端坐的女子道。
“你混……你没长眼睛吗?”身穿缝紫衣衫的女子被那一声‘大婶’给气得七窍生烟。
“喔!怀孕妇人要重胎教,可别口出恶言,更别气坏了身子,否则你……你相公可会心疼的。”明熙公主瞄一眼那男人。本想说奸夫,临时改口,留点口德吧!
她猜测他们应是亲密的情人——说难听点就是通奸的狗男女——也许还是未婚夫妻,指责他们未婚有孕,其实也够狠毒了。
岂知那男人仅只扬扬眉,没有解释的意思;而那女人不但不生气,竟是一脸娇羞而喜不自胜,连自已没有身孕都不争辩了,怪哉!
“谢你关照。”那女子适时展眉轻训:“但姑娘家别一个人到处晃啊晃,出门要有仆妇跟着,不然就赶快找个相公陪着。”她瞄一眼身旁男人,眼角眉梢全是春情俏意,“否则一个女人多危险!”
“谢‘大婶’关心。”明熙公主笑道:“我是带着妹妹一起来的。更何况天子脚下,岁岁太平年,本姑娘又是豹狼虎豹,生人走避,邪魔不侵,放心吧!”
仗着身份高贵,明熙公主行事横冲直撞,人人怕她三分,她也毫不避讳地自比豺狼虎豹,也不客气地将他们比成了邪魔,不过,还是比不上一句‘大婶’来得有杀伤力。
那美丽女子皱眉,“姊姊我这也才十九而已,别大婶大婶的叫。”她索性说个清楚。
“啊?真是失敬,才比我大两岁而已?看不出来耶!”明熙公主一脸诧异地微张着口。
“你……”
“姑娘说了半天话,不如坐下来歇歇腿,也歇歇嘴吧!”那男人起身让位。观战许久,终于肯插口缓和一下气氛。
“怀孕的妇人才需要歇,本姑娘不必!”明熙公主赌气道。
这么一说,就连那身穿缝紫纱衫的女子也坐得有些不安稳了。趁着旁人没注意,她伺机不着痕迹地起身。
“姑娘,那位是你妹妹吧?”那男子眼眺远处,忽然示意明熙公主。
众人朝凉亭外一瞧,正是喘吁吁的明芦公主姗姗而来。明熙公主忙着与他们斗嘴,几乎部忘了她那公主妹妹呢!
“姊……终于跟上你了。”明芦公主喘着跨上凉亭,渴望地瞧着那两个空位子,不明白何以所有人全都站着,她一时迟疑,不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