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娶了明熙公主也未必能爬上天,若要尽过左丞相文言庆,还是得靠两家联手。棣王爷不忘以姻亲辈份拉关系,再以重利笼络,暗示聪明人就该买帐。
“那么,往后就仰仗王爷了。”听明利害关系,那男子收敛不可一世的气焰。“小侄这就去候着,静待王爷好消息。但愿今夜大家都能睡个好觉。”他别有所指地笑了。
待那男子离去,小王爷终于忍不住大啐:“呸!癞虾摸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自己德行,想娶我阳氏皇族的第一公主?凭他也配!”要不是他与明熙公主有三等血亲内的关系,结亲不为皇朝户律所容,他早把她娶走了,还轮得到郭嗣成那痞子?
“做大事不能意气用事。公主虽是你堂妹,也别牵扯私情在内。”棣王爷像是看穿了他儿子心思,冷言警告。
小王爷慌忙掩藏心思,转移话锋。“爹,瞧郭嗣成嚣张的样儿,等娶到公主,他爹郭大人若翻脸不认帐,咱们岂不什么好处也捞不着?”
“利害早已说予郭大人听,他会要他儿子安分的。就算这右丞相父子不认帐,咱们也可以把郭嗣成如何将明熙公主弄到手的丑事掀开,说他在咱府里胡来。明熙公主不知内情,就算她要怪罪,咱们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更何况姑娘家名节为重,这么一闹,她和郭嗣成还有脸吗?再者,都成了郭嗣成的人,她不得不嫁,再蛮横也得顾及皇族的颜面,到那时,还怕她不乖乖把话往肚里吞?”棣王爷微笑瞧着小王爷。
夜风本吹得人凉入心脾,却不知为何,棣王爷的话让小王爷冷透了脚底板。
唉!他永辽学不来他爹的深谋辽虑和……阴狠狡诈。
但,虎毒不食子,所以,他应该是安全的吧?
第四章
屋顶上的人儿,毋须夜风拂袭,早已凉透浑身。
看到这儿,来龙去脉也差不多清楚了。棣王爷和郭嗣成设下圈套要她往下跳,是黑衣人救了她。当时她若不肯立刻随他逃走,要让人撞见了深夜她明熙公主房里出现了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大概清誉不保,所以他才玩笑说到时她就非嫁他不可了。
“如何?”黑衣人转头示意明熙公主,一触及她空洞的眼神,便为她呆若木鸡的反应所震慑。
本以为她会怒不可遏,一待她有任何异常举止,他就要适时制止她过分激动的行径,以免暴露他们的行藏,没料到她的反应竟是毫无反应,这令他担忧。
明月一轮高挂天上,魔魅的柔光,吸附暗夜中所有生命的活动力。屋顶上寂静异常,一男一女的身形凝结于月色之下,抽去血色,像是栩栩如生的蜡人。
风刷过屋瓦的声音,刷得明熙公主的脑中峻峻作响。
右丞相之子郭嗣成,那已不知对她垂涎多久的纨裤子弟,献殷勤没一次承她领受,许久不再有所行动,以为他早打了退堂鼓,原来改从暗地里耍阴招来着!
这不打紧,论耍狠耍阴,宫里会玩的还怕少吗?她看的多了。即使明了方才鬼门关前已走一遭,郭嗣成的计谋再狠,也不比棣王爷参与的事实,还要令她震惊且难过。
皇伯父竟会如此算计她?她是他的侄女,亲侄女啊!看她长大,疼她到大的伯父,竟联合外人,要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熙公主喃喃自问。
“你是最受太后和皇上宠爱的公主,想娶你的多如过江之鲷。右丞相处心积虑想和左丞相互别苗头,郭家自然想尽办法娶你入门。”黑衣人会错了意,以为她怨的是郭嗣成。
“不!”这她早知了。“我是问皇伯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向疼我的!”
他保持沉默。即使天知、地知、他知、她明明也知,他还是不忍说破。
明熙公主的双肩一阵抖动,黑衣人以为她教夜风吹得打哆嗦,忙挪过身子,移至上风处,为她遮挡凉意。
“我不相信……”明熙公主的双肩抽搐不停。
“还是冷吗?”他柔声而问,心一软,顺手伸出右臂环住她的肩膀,轻轻将她揉进胸口,以他暖呼呼的怀抱温热她哆嗦的身子。
即使明熙公主的身子略微丰腴,看似身强体壮,平日亦骄蛮霸道,这当头仍是令他忍不住想呵护。软玉温香在抱,他忍着微微荡漾的心情,抑制造次的念头。
“这样好点没?”他哑着声音低问。
明熙公主低着头没说话。一阵阵压抑的吸气声,弄皱了他的眉头。他轻轻提起她的下巴。
玉颊上的斑斑泪痕在明月映照下,串串水光晶莹闪亮,揪紧了他的心。
“怎么哭了?”他语带责备,责备自己太晚察觉。
有个现成的温暖胸怀可倚靠,明熙公主顺势将头埋入,索性哭个痛快。伤心被伯父出卖后,清醒过来回想:倘使计谋得逞,她的下场将是何种光景……就足以教天不怕地不怕的娇贵公主哆嗦连连,害怕之余还带点庆幸,然后借着点点珠泪,排解迟来的恐惧,静享微妙的心安。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他的怀抱有种令人熟悉的安全感。
“那就哭吧!”她的眼泪有种拧碎人心的破坏力。
黑衣人眼观四面,坚毅地将她的低啜揉入怀中,彷佛也将她的苦楚委屈承接了去。
棣王府内,火光不时四处流窜,正是搜索人马。但明熙公主睡的客房方才已经搜过,倒是没有好事者回头,客房的屋顶便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你有没有巾帕?我……我要擤鼻涕……”明熙公主的抽噎有渐歇的意思,开始嫌弃满面的涕泪了。
姑娘家自己不带巾帕,问男人要?黑衣人双眼圆睁,苦笑被面巾罩住。
“没有。”
明熙公主抽抽鼻子,从满眶打转的泪珠间,瞄到黑衣人的蒙面巾,想也不想便伸手一抽,用力一擤……
他没阻止她,任由她夺走他藏匿多年的秘密。
微笑在月色下轻轻绽开,和煦面潇洒。他宠溺地看着埋头于巾帕中的人儿。她似乎不知她已得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还有没有别的巾帕?我要擦眼泪。”明熙公主还是没抬头。
黑衣人无奈道:“只有这条了,难道这条不够你擦吗?”
“不要!擦过鼻涕太脏了,我要干净的。”没跟他要丝绢就不错了,她的脸一向只容丝绢亲肤的。
真难伺候!黑衣人看着她的头顶,心生为难之意。
“裤腰带如何?”他轻声道。
“啊?好啊!”她没听清楚。只要有得擦就好,她亲和力很够的。
他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这女人还真说得出口!更好笑的是,他竟打算照做。黑衣人无奈地叹口气,开始解腰带。
他的动作终于惹来明熙公主注意,发觉了不对劲。
“喂!我没要你的裤子,你脱什么脱?你的裤子能擦脸吗?你……萧北辰?!”
明熙公主抬头便迎上那再熟悉不过的笑容。纵使她再惊讶,由于被他捂口捂惯了,她已练就自动消音的本事,并未放声大叫。
“公主姑娘,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一眼了。”总算愿意抬头了。萧北辰戏谑地扁扁嘴,一脸受忽视的委屈。
要脱裤子才能引她注意?几时他的魅力低得如此可怜了?
“竟然是你,我真是见鬼了……”明熙公主喃喃道。
月下的萧北辰,唯美的面容比平时多了七分魅惑,她不自觉地紊乱了心跳。
“有这么俊俏的鬼吗?”萧北辰嘻皮笑脸,自毁大半的潇洒。
明熙公主定下心,一脸严肃。“没有。鬼不会这么不要脸的。”
萧北辰忍着笑意,伸手便为她拭去眼泪。
“是。公主姑娘见了我这悬赏千金的大盗真面目,害得小生在下的‘丰功伟业’有了污点,这厢实在没脸见天下百姓了,公主姑娘该如何安抚我受创的心?”他捧着心,故作哀怨状。
听说今晚棣王爷作大寿,想必收了不少贺礼,所以他这个大盗才选在今晚光顾棣王府。还没来得及下手,无意间听到棣王爷与郭嗣成的计谋,便出手救了她,还将身份也一并奉上,再加上她的误解,甚至连裤子差点都脱了……唉!
打从见了“黑衣大盗”的真面目起,明熙公主的注意力转移,有满腹的疑问正待他解惑,萧北辰却只顾油嘴滑舌。她略微不悦地瞪着他。
“我怎么知道?”她没好气。
“那么……”
“嗯?”
“这样如何?”萧北辰做作的面貌不见,正经的模样深沉得教人喘不过气,逐渐逼近的脸吸走她的神智。直到他印上她的唇,她恍惚了会儿,终于无力地闭上泪渍未干的眼。
又来了!刻意去遗忘的触感滋味,再一次地被迫忆起。那种忽快忽慢、骤强骤弱,瞬间又毫无章法的唇舌缠绵,搅得人心慌意乱,忘了今夕是何夕。她昏昏然一头栽入,忘了曾经多么怨恨有过类似的一回,更没料到会同他再来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