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将军此话怎讲?”何叙君诧异地间。
风从虎瞄了瞄她,缓缓道:“越难到手的东西就趋让人珍惜,你倒是挺懂这一点的,处心积虑逃出宫,又留在京里不肯离去,好让皇上费一番工夫找着你后,再将你奉之为宝。‘娘娘’,深谋远虑啊!”
因他见过何叙君,风从虎便理所当然被皇上赋予捉拿她回京的任务。如今果真在京里寻着了她,证实心中猜想后,风从虎这声“娘娘”叫得讽刺不已。
何叙君朱唇微张,对于这番说词感到不可思议。
“我只是在等……”瞬间想到未婚夫,何叙君红了脸住口。
“等皇上前来接你是吗?”风从虎径自将她的脸红与顾忌当作心虚。
“不是!你这人真是……”教养良好的何叙君,想骂人又不知用什么词汇,只气得一张小脸忽红忽白,更添艳色。
偏偏皇上还真吃这套!风从虎努力忽视那惑人的美色,冷冷道:“娘娘,皇上对你的确是念念不忘,如你所愿,还是派了属下前来‘迎接’,请跟属下回宫吧!”
“不!我要去见……见一个人!”
“谁?”
何叙君左右望了望熙来攘往的人潮,风从虎会意,颔她走进一旁寂静无人的小巷里。
“新科状元傅谦傅公子和民女是同乡旧识,临入宫前,可否请将军通融一下,让民女去见见他?”何叙君小心斟酌语气。
她不甘受人摆布,就此断送自己一生,任何脱逃的方法她都得试试。或许,谦哥哥能为她出些主意,助她逃离,甚至为她出头。
见了傅谦再做打算!
“旧识?”风从虎瞇起眼睛,语气充满怀疑。“什么样的旧识?旧情人?”
何叙君满面通红,眼神游移不定,似乎应了风从虎的猜测。
“要属下放娘娘去会情夫?要是有了苟且之事,岂不辱了皇上?”
苟……苟且?
“你……”她真会被他气死!
“过去的就算了,皇上不追究,属下也无权多说;但如今娘娘既然是皇上的人,就该忠贞不二伺候皇上,岂能瞻前顾后,摇摆不定?”他风从虎生平最恨,一是乱臣贼子,二是荡妇妓女!前者紊乱朝政纲纪和治安,后者破家败邦、靡蚀世风,教人欲除之而后快。
忠臣烈女,是他心目中无瑕的德行代表,而何叙君显然不是!
“我不是皇上的人!”何叙君大着声音,又羞又怒。
“此事由皇上决定。娘娘请吧!”风从虚的语气由不得人选择。
一双削细的肩膀虽柔弱,何叙君挺直腰杆耸起肩,硬是不肯随他走。
“娘娘请。”风从虎不耐地催促着。
“风将军,也许你忠于皇上,所以一定要将我送入宫中,但是,我……”何叙君左思右想,既然已告诉了皇后娘娘,她脸皮子也练得厚了些,便横了心吐实:“我已与人私订终身,自然该忠于他,忠于婚诺。”她不理会脸颊的热度,理直气壮道:“虽然没有媒妁之言,但我既是许了海誓山盟,就不该因为皇上而背叛了他,你说是吗?”
“皇上可知此事?”风从虎怀疑她扯谎。
“不知。但若将军再度送我入宫,这回,我怎么也不会因为面子而隐瞒。”何叙君郑重道。
如此,皇上便是夺人所爱了?风从虎斟酌着。
何叙君一双妙目,含着恳求的泪水,教风从虎满含鄙视的心肠逐渐软化,那一句句动之以情的声调,更是催人投降。
但是啊!毕竟他是个忠君爱国的将臣,岂能被这小小女子影酱?
迟疑了一会儿,风从虎道:“没有媒妁之言的婚约,不具任何意义,男欢女爱本是镜花水月,娘娘不该贪图这一时欢快。就此放手吧!”忠贞促使他为皇上找借口。
贪图一时……欢快?武将讲话都是这么……不加修饰吗?何叙君脸颊绯红,据理力争。
“但是,皇上看上了我,同样也是贪图女色,贪图一时……欢快啊!将军怎能厚此薄彼?”更何况他们之间根本没到“欢快”的地步呢!
容不得人忤逆皇上半毫,风从虎剑眉向中竖拢,怒道:“皇上负有延续皇朝血脉的天命,选中了你生育子嗣,是你的福气,与你那浅薄的情爱,岂能相提并论?”
哼!皇上放个屁,这风从虎大概都会说成香的!何叙君心里冷哼。
“我与傅谦虽是世间微不足道的红尘男女之一,比不得皇亲显贵,但毕竟也是好人家的儿女,祖宗的子孙,我们也有我们孕育血脉的使命,虽然将来孕育出来的,也许仍是微不足道的凡人。”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人!风从虎哑口,决定不与她争论。
“不论谁都不能与皇上相提并论,不必多说!”
何叙君退一步道:“不过是与未婚夫道别,了断旧情,将军也不愿成全?只要见了这一面,我就随你入宫,好吗?求求你!”她忍耐着低下头。
自认识她起,风从虎不断印证了她祸水的本事,这一刻他实在很想质问她到底还牵扯了多少男人?但她的软语牵动了他的情绪,荏弱堪怜的姿态彻底击垮他刚硬的嘴角,促使他松了口。
“见过面,从此不许有贰心?”他彷佛听到忠贞嘲笑他软化的声音。
“是!”何叙君欢然抬头。
“他人在哪儿?”那嘲笑声更大了。风从虎紧握着拳。
好不容易,终于求得风从虎答应,何叙君并不以为与傅谦的姻缘就此断绝。毕竟她的谦哥哥已经有些分量了,不算人微言轻,还有皇后娘娘,必定也肯助她一臂之力。这是头一回,她衷心感受到阶级地位带来的好处,要是她的谦哥哥仍是一介平民,她也不识得皇后,今天她入宫是入定了。
谦哥哥说的对!有权有势,说什么都对!
无怪乎天下屡有求名求利之芸芸众生啊!
※ ※ ※
今年主试者乃是左丞相兼国丈的文言庆,得中的前三名包括状元、榜眼、探花等人,目前都被招待至左丞相府中暂住,文言庆不愧官场老手,除了争取主试,所有得中的考生因而都得称他一声老师外,再拉拢这三名最有前途的官场新宠,于他有利而无害。
三年一试,几个三年下来,满朝将遍布他的学生,自己稳居相位,女儿又是当今皇后,文家会是势力最大的皇亲国戚,可惜文言庆只有一名女儿,否则,招这三人为婿会是他下一步的打算。
何叙君来到左丞相府前,报上姓名,并向守门侍卫道明想见傅状元的来意,守卫狐疑地看了看她,才入内去通报。
她在宫中只待了几天,又没封妃,所以虽然她以空前得宠的姿态入主金雀宫,后宫的人并不知她何叙君的大名,更别说传出朝野,而皇上派人捉拿她也是秘密进行,守卫自然不知她是宫中“逃妃”。
风从虎远远站在一旁冷眼打量她,怕她逃走,何叙君只好刻意忽视被监视的不悦。
那冷冽逼人的目光,似乎将寒气一圈圈住她纤弱的身上罩去,令她浑身战栗,只得努力地忘了他的存在。偏偏等待是如此漫长,浑身寒气只增不减,何叙君不自禁交叠起双臂,互相以手摩抚生温起来。
大门再度打开,何叙君迫不及待上前,却被应门的面孔煞住喜悦。
“请问,傅状元呢?”她屏息问道。
那应门侍从不悦地挥手,“还好意思问?傅状元说不认识你,你可以走了。”说完他转身便要关门。
“等等!您有没有告诉他,是他家乡的未婚妻何叙君,何——叙——君,前来找他了?”她满怀希望地重复了自已的名字。
“当然有啊!傅状元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应门侍从没好气道:“去去去!别见人家发达了,就半路认丈天,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滚回家去吧!”
“不可能啊!你……”
这次回给她的,是一记砰然关门声,何叙君一脸错愕地被关在门外。
她往后退着走,退下门前阶梯,抬头打量门匾——左丞相府。没错啊!
“怎么回事?”低沉的声音飘进何叙君的耳里,风从虎庞然身躯已靠了过来。
她从错愕中回神。“新出炉的状元姓傅名谦,幽州崎怜县人,是不是?”何叙君像是攀着了浮木,抓住了倚靠。
“似乎是如此。”没头没脑地被问话,风从虎狐疑地答。
“崎怜县人我没一个不认识的,崎怜县上下就一个傅谦啊!但是,为什么他说不认得我?”何叙君近乎喃喃自语。
“你确定没弄错人?”
“我怎么可能连未婚天的名字都弄错?”何叙君语气中颇有责怪。
风从虎沉默着,思索着,瞬间有些明白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见她仰起期待的小脸,他忽然狠不下心说出口。
“什么可能?”何叙君催促着。
“……他不想见你。”很简单的答案。
“不可能!我们说好了,不管他应试结果如何,都要在一起的!他还说要是应试中第,会衣锦还乡来接我入京……”何叙君说到这儿,顿时脸色被梦想染得多采多姿,双眼发着光,神情也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