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
小莫眼白占眼眶的比例越来越高,倪夙潮知道该适可而止了:「比不上你。」
其实不管亭台上的美人有多美,谁都比不上他的老婆,他压根没想比较过。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只要丈夫认为她比不上自己,小莫就满意了,其他人怎么说, 她一点都没兴趣。
再看那男子年的三十,相貌平平,神色猥琐,极不安份的盯着面前佺人,一双贼眼 滴溜溜转,令人不舒服至极。
「周公子,您刚刚的答案小女子非常满意,算是通过。不过还有这最后一题,也是 最难的一题请您答覆,先说清楚,此题至今无人能答出,您要是成功了,自然能得头采 ,贏下『才子宴』狀元称号。」丛雅缓道。
「请出题吧。如果小生得采,请姑娘别忘了采金及停春阁的招待。」周公子瞇着眼 笑,彷彿佳人已在抱。
「当然。在场众人可为证。」丛雅道。挥手示意婢女亮出题目:
七妻泣乞亟棲谿
众人见到这从头到尾均是同一声母韻母的七字联,纷纷吓了一跳,从没听说过有人这么尝 试的,是取巧?是才华?还是窮极无聊?
「只要您接得了下联,狀元头采便是您了。」丛雅带着春风拂面的笑,肚里却是厌 恶此人之至。还好她有十足十的把握能嬴,不必招待这个癩蛤蟆成为她的人慕之宝。
「这题目是难,要对上恐怕要花功夫找齐所有字细选。」倪夙潮细看后皱眉。他认 为自己或许可以对上,但大概要花上个十天半月选字,就算对出了,意境恐怕也不太美。也难怪,限制实在太多了。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有这个题目?」小莫惊道。
「你也见过这题目?」倪夙潮问道。
「这根本是我小时候好玩自編的狗屈不通的上联,连我自己都接不出满意的下联, 当然不会有答案。这个周公子输定了。」小莫道。
「那这个丛雅姑娘嬴定了?」倪夙潮问道。
「当然没这么简单。想抢才女称号也得靠真才实料,既然是拾人牙慧,我没理由将 称号送给她。」小莫冷哼。
亭台上的周公子苦苦思索,亭下人议论纷纷。丛雅带着媚笑优闲等着,眼看胜券在 握。
一炷香时间已过,周公子仍答不出。
「在场若有能接得出下联的,亦可得这狀元头釆。」丛雅自信地环视当场。
一炷香时间又过,周公子与在场请人仍无人答出。
「看来『才子宴』狀元从缺了。对不住,本姑娘这会便要自封『江南第一才女』, 诸位可有异议?」丛雅志得意满地笑问。
「且慢!」小莫排开众人站出这:「小女子有话请教。」她神色客气谦和,气质不 凡,貌胜芙容,紧紧吸引住众人目光。
「不敢。夫人如何称呼?」丛雅眼见一个高雅脱俗的美人站出说话,颇为惊讶。
「夫家姓倪。」小莫欠了欠身,还不想自暴身分。
「原来是倪夫人,不知夫人可是来答题的?」丛雅精神一振。近日来挑战夺采的都 是男人,一来是閨阁女子多半不愿她头露面,二来她认为江南名媛才女虽多,但再也没 有人能及得上她与刘蔚云。当年胆敢隔帘选增的刘蔚云她也颇为神往,但既已失踪多年 ,空悬许久的『江南第一才女』之位,由她来接收是理所当然。
「非也。只想请问姑娘此题之出处为何?」
「自然是小女子所作。」丛雅面不改色道。
「那么请问姑娘可有答案?」
「这……作此联本是一时兴起,没有答案。」
「既然没有答案,怎能算是成功的题目呢?」小莫道:「此联规矩太多,顾虑平仄 对仗之余,还得讲究声母韻母,所能变化的仅剩平、上、去、入等音,再加上首字是数 字,能找出既对仗又与首字数字相同声母韻母的字更是少之又少,找出的字中要再能组 成一个有意义的下联更是难上加难。」
众人交头接耳,台下败阵的读书人甚多,赞成者大有人在。
「倪夫人是认为这个上联毫无意义?」丛雅警觉到此女来者不善。
「不错。如果姑娘有下联便能算姑娘胜,若无下联,只能说这个上联失败,并不能 证明此联是好联。」小莫继续钉她。
「就算不是好联,比试前已经说好能对上者得头采,无人对上我便自封才女,如今 情形是无人对上,就算此联并非好联,亦算小女子胜。」丛雅笑容渐渐斂去。
小莫摇头批评:「此联不仅难对,意境也差,意义上更说不过去。『七妻』二字便 不合理之至,一屋仅能有一妻,其余称妾,而不知到哪去找一户家有七妻,请姑娘指点 。」小莫见她死皮赖脸,继续攻击她。
「当然是到停春阁去找嘛!」亭台下有个无赖男子大叫,存心吃豆腐。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丛雅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小莫亦皱了皱眉。
「就算泣乞,想找个棲身之处,大可选择破庙山洞,勉强还可遮风挡雨,何必选择 避不了风吹日晒的谿壑岩床?」小莫幼时曾经花了好一番功夫作此联,又花了好番功夫 作下联,然后极挑剔地找出一堆破绽,再宣布这对子是失败之作,揉一揉丟掉了。看过 对子的大概也只有刘大人、少爷及小姐,丛雅有可能是透过绮兰从刘逸扬那儿弄来的。 小莫猜测。
「倪夫人是不同意我自称『江南第一才女』了?」丛雅面色一寒。听她字字见血地 挑出破绽,丛雅再难有半点笑容。
「若非拾人牙慧,你要称才女便由得你。」她冷眼直视,气势逼人。
「此话怎讲?」丛雅面色漲红。
「你心里自有数。」
「请你说清楚。」丛雅咬着牙。
「这上联明明是刘蔚云姑娘十一岁时的涂鴉,现在竟变成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所 作,原来丛姑娘这么喜欢小孩子玩意啊?」小莫道出其相摇头道:「小孩子不懂诗词当 以意境为要,只晓得玩弄文字游戏,所作出来东西不值一哂,丛姑娘竟还当是宝?」
「你有何证据证明此联非我所作?」她见众人已起疑心,心中颇慌乱,忙要小莫提 出证据。
「是没有证据啦,不过当年不才小女子我亦跟着蔚云小姐涂了首下联,跟上联一样 歪曲不通,可别见笑。」她说接不出满意的下联,并不代表没有下联,勉强要湊出答案 还是有的。
她顺手拿起亭台桌上的纸笔一挥:
五騿栉谖笪铔@
五只蛞蛭潞诙鴨柩剩执硖猎嗨D上起舞,这算是什么句子?小莫在心底叹气,幼时的自己还真是窮极无聊。
虽然意境不怎么样,意义也差,但与那奇怪的上联简直相互辉映。丛雅面色立即刷 白,人群顿时耳语四起。
「此联规矩多如牛毛,作诗时还得瞻前顾后,难以兼顾意境。小孩涂鴉尚可原谅, 大人莫要跟着走火入魔了。」小莫叹道。
当年她初学诗词,年纪尚轻却悟性极高,专门作些旁门左道的歪诗,刘家无人能及 ,她也沾沾自喜。只是后来年纪渐长,感性加深,慢慢明白意境的重要,才放弃玩那些 艰涩冷僻的文字游戏。如今重见当年的涂鴉,不胜歉吁,不希望见到丛雅步上她的后尘。
丛雅面色阴晴不定。到手的封号飞了不说,还在众人面前大大失脸,真是赔了夫人 又折兵。不过看这情形她想要赖也赖不得了,只得道:「夫人教训的是,丛雅甘拜下风 ,狀元头釆便由夫人得。小女子自今后起不再妄想夺刘小姐封号。」
「谢丛姑娘美意,心领了。狀元头采招待停春阁食宿三日,敬谢不敏。」小莫笑着 摇头。
「如此实在可惜。但不知夫人与刘姑娘是何交情,何以知道此联是由她所作?」
此语一出,等于承认偷盜别人智慧财产,不过丛雅难以理解她从绮兰姐姐那儿弄来 的举世无双的对子,天下竟有人能接上,并晓得非她所作,好奇心战胜了好胜心,忙提 出问道。
「我本蔚云小姐帖身丫鬟。」小莫道。
仅一个丫发便能吃定她,别说小姐要是出马她会有多难看了,丛雅感慨地想。对于 未曾谋面的刘蔚云又升起一分敬意及好感。原以为自己已是天下少见的才女,万万没想 到当场被人拆了合。人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遇上对手前还真是无法领会。
「那不就是『关中第一才女』刘小莫吗?」人群中传来惊呼。
丛雅闻言大惊,起身为礼:「原来是御封才女,丛雅不自量力,倒叫夫人见笑了。 」
小莫嫁人倪家又得封才女的消息不久前也传回了江南。刘家一门出了两名才女,刘 逸扬也跟着沾了光,更重新炒热刘蔚云失踪悬案;而当年加诸在小莫身上的负面詆毀, 也随着榮寵加身而渐渐洗去了。
「不敢。」
小莫与她客套了一番,在众人的惊艳赞叹下匆匆告别,与倪夙潮急往刘府去,一刻 也不愿再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