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后低綬沉稳的声音,与娴娜的身影,让三人心中一动。
「别处或许有佳人,但不会是江南第一才女。在下钟清流,洞庭人氏,慕刘姑娘大 名已久,有缘结识,甚幸。远望今日刘姑娘高抬贵手,一偿在下仰慕之宿愿。」钟清流 对着竹帘长損到地。他抢先自我介紹,无非不是希望能得佳人注意。他外貌俊秀,但小 莫却总觉他有一丝诡异的邪气。
这么在乎才女虛名?小莫对他的印象打了个折扣。小姐要是嫁给他,西洋镜一拆穿 ,难保他还会善待小姐。
「公子客气。洞庭水秀之地,辈出才人,钟家掌控內地水运,富甲一方;上官公子 更是人中龙凤,仪表不凡,小女子有缘结识公子,才是万幸。」她在帘后回礼。
人中龙凤?仪表不凡?小莫被棒的有点心虛。
上官君驊紧跟着对竹帘一拜,「在下上官君驊,来自京城。家父在朝为官,官拜礼 部侍郎,区区乃上官家排行第三之子,久仰刘小姐芳名,能听见声音已是万幸,能结识 更是惶恐,若能订鴛盟,则是在下前世修来之福。」上官君驊其实并不想抬出官家身世 ,因为他晓得前来求亲者,官职高过他父亲的不是没有,但,起码在今天的两个对手前 ,他不能示弱。
「礼部侍郎上官大人在官场上颇享清譽,公子亦是文质彬彬、斯文有礼,真是虎父 无犬子,上官家之幸。小女子欽羨万分。」小莫回礼。
她讲的话连自己听了都要吐了,比酸啊!
倪夙潮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言。来到这,让女人像挑猪肉似的隔帘选婿,已经够窝囊 了,还得打官腔?其是要他的命啊!唉!偏偏他娘什么媳妇不要,要她这种酸不溜丟的 才女,可苦了他。
他再怎么不情愿,还是轮到他了,只好起身拱手为礼,「在下倪夙潮,关中人士。 能与姑娘结识,但凭一缘字,不论有缘无缘,在下已觉不虛此行。」
能亲眼看到这个大名鼎鼎的江南才女等会怎么整男人,还真是不虛此行。倪夙潮对 这个女人如何整人很感兴趣,至于不能娶回家……就不太在意了。反正,只要亲自来过 ,就能向娘亲交代。
不虛此行?分明话中有话,大概觉得亲眼见我修理求婚者难得一见吧。小莫望着地 暗叹:好个俊俏风流的人物,他看起来闲适自在与世无争的模样,很是令人心动。俊美 斯文的外表,还比前两人要多了一分刚毅之气。这是个不受礼法拘束的人物。小姐若能 嫁他……小莫没放过他嘴角那一丝不屑之意,显然他来求亲不是自愿的,速客套话也请 的轻描淡写。
大概不是来看热闹就是被逼婚来的吧?
「有缘无缘但凭天定;是福是祸尚难逆料。倪公子言之有理。」小莫回礼道。
这下激起倪夙潮的兴趣了,她模糊不清的回话让人猜不出意思,似乎有那么一点听 出了他话中有话的意味。
「不论姑娘意欲如何出题,在下尽皆奉陪。」钟清流见倪夙潮并不得刘小姐多言眷 顾,赶忙想抢回佳人注意。
「久闻姑娘文采,尚析高抬贵手。但两位仁兄不必客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咱 们是君子之争,不论胜败,大家可别伤了和气。」
上官君驊这席话讲的漂亮,刘大人暗暗点头。
「上官兄说的有理,今日能与各位结识,才是最大收获。」倪夙潮接口道。酸是酸 ,说的还不错,他心想。
意思就是,结交两个朋友比较重要,是最大收获,至于帘后坐的这个女人,根本不 算什么?小莫冷笑,抓出了语病:「倪公子说的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大丈夫 何患无妻,千万别为儿女私情所困,伤了和气。」
小莫这话听在旁人耳里,是女人识大体的漂亮话,听在倪夙潮耳里,却比针还刺耳 。他不过稍稍洩漏了点,对众人远道来此競争婚事一椿,颇不以为然的态度,就被她冷 嘲热讽饥誚一番。旁人还以为是称赞话,真是厉害!也许……娶个这样的老婆回家过招 一辈子也不错。他微笑地紧盯帘后动人的身影。
小莫看着他兴味盎然的微笑,知道对方接下她的挑战了。从来没遇过这样的对手, 她也兴味盎然地微笑着回视他,只可惜这倾城的一笑隔着竹帘,三人无缘得见。
一直作壁上观的刘大人开口了:「女儿啊,还是照以往惯例吗?」
「是的。」
刘知府转向三人:「那么就让小女一一与各位对谈。每人题目各有异同,随兴而答 ,不必拘泥。也许一巡过后可定胜负,也许三天亦未可知,也许三人中有一人可为吾婿 ,也许三人皆无缘,全由小女泱定,老夫只为公证。」
刘知府一番话让三人正襟危坐。听说题目之刁钻前所未闻,若三人全部败阵,机会 可要拱手让给下一批求亲者了。
「先请问钟公子,何谓三从四德?」小莫问道。
她对于草包是一点都不客气地直接老他们文采,让他们马上知难而退;可是对这些 显然文系不差的,她就直接探人主题,旁敲他们的观点,以找出最适合小姐的夫婿。
钟清流一喜,没想到刘小姐先点名问他。忙答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 子谓之三从。」虽然题目有点怪,问一个大男人这种问题不知是何理由,但还是照答: 「四德乃好德、妇言、妇功、好容。三从四德均是女子一生应守之妇道。」
「嗯!那么请问钟公子,对这三从四德可有意见?」小莫又问。
「女子若能谨守这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家齐指日可待。家乃国之基石,家齐后方 能国治天下平。似姑娘这等大家閨秀,知书达理,走了解其中道理。」钟清流由H觉话 很得体,一点都不知道小莫的陷阱。
「过奖。」小莫淡淡回道。看来这个钟清流是个食古不化的男人,恐怕不能接受小 姐稍具叛逆的个性。
先排除他了。
她又转问:「那么上官公子可有何意见?」这个上官君驊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但 愿不要是个冥顽不化的人才好。小莫寻思。
「若说天下女子均能守三从四德,的碓可安家兴邦,但这也得天下男人均为重情重 义之人方可。事实上,无情无义的男人委实不少,遇上这种男人,还要女子守这三从四 德,就太没道理了。」上官君驊身为礼部侍郎之子,整天跟礼教打交道,不过倒没死守 礼教,知道礼教吃人的可怕。
小莫微微点头:「依公子之见,是认为倘若所托得人,则三从四德可守;所托非人 ,则三从四德可弃?」她顺着他的意思深人地问。
「是的。事有意外,要懂权变。三从四德虽好,也要看所托之人值不值得。」上官 君驊有两个深閨寂寞的嫂子及拈花惹草的大哥、二哥,是故颇有感触。
「公子真知灼见,小女子佩服。」这是这两个月来,最为开通的男人了,她不禁对 他另眼相看。小姐的行径,他应当能接受吧?小姐也许会喜欢上他吧?她暗想。
她转向倪夙潮:「不知倪公子的意见为何?」
倪夙潮从头到尾只觉并非考题,而是探问他们对女子角色的意见,一定有诈。不过 这种问题非关生死存亡,他也就随意答道:「三从四德,弃之不可惜。」他率性地笑笑 。
众人大为诧异。
「何出此言?」小莫突然眼睛一亮。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父慈子孝、夫和妻柔是相对的,没有谁绝对从谁之理。父为子綱、夫为妻鋼本就 不合人性,父要是作姦犯科,子要从吗?夫要是凌虐妻子,妻要从吗?因此女子在家从 父、出嫁从夫便不得成立,夫死从子更是荒谬,子是要孝顺母亲的,照我看母慈子孝道 才合理。」倪夙潮侃侃而谈。
「那四德有何不妥?」小莫问道。他的一席话深得她意,急忙想知道其他的意见。
「妇德、妇言、妇功、妇容全是单方面要求女子,其实德行修养、证言慎行、辛勤 工作、仪容整洁,只要是人均得遵守,单对妇女要求而不对男子要求,有所不公。」倪 夙潮知道这些话实在惊世駭俗,但他不想作假。
这话连刘大人听了都暗暗摇头,心想这个倪夙潮还真不是普通的率性。不过他知道 小莫的目的,也相信她有分寸,不会选错了人。
此人着实思想独到,令她耳目一新。没想到男子当中,竟然也有肯承认自己既得之 利益,而为女子抱不平的,小莫兴奋不已。她暗暗比较他和上官君曄两人,寻思该为小 姐做怎样的选择。
「公子妙言,精闢创新。」她笑道,「两位有意见可随时开口,不必客气。」她见 钟清流似乎颇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