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针见血。”上官君骅笑了开来。
“不过,你们之间总有那么点不对盘的地方。”江老大观察力不弱,“刚开始说是兄妹,可惜蒙不过我;不过,若说你们是未婚夫妻,偏偏又爱避着对方;以为你们只是熟朋友,携手走江湖又未免太超过了点。你们的关系还真是比梵文佛书还难懂!”
“瞒不过你。”在江老大这种人面前,上官君骅也感染了她的率性,直爽起来。
“我正在想办法和她拉近关系,好把她娶回家。”
“原来你们没有婚约?”江老大奇道,心中窃喜。
“迟早会有。”
上官君骅笃定的语气,浇了江老大一头冷水。
“世事多变化,你就这么确定会和她结为夫妻?”有点酸味。
“就是经过那么多的变化,才叫我离不开她。我和她水里来、火里去,同走了这么一遭,今生我是把命赌在她身上,放不下了。”他叹气。
“你们经历过怎样的事,称得上水里来、火里去?”她的心也在叹气。
上官君骅不语。这可就不能多说了,蔚云的遭遇非比寻常,他死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江老大见他有难言之隐,也不便勉强。静默许久,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说,同你水里来、火里去的女人换成别人,你对她的心意会如同对云儿一样吗?”
“那要看是什么人。毕竟云儿只有一个,我的感情也不是那么充沛,充沛到不择地而出。”上官君骅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那……如果是我呢?”江老大问的突然,神色更有着难藏也不愿藏的渴盼。这话,够露骨了。
上官君骅正对着月的视线,骤然转折,落到她的身上,带着惊愕与困窘,“你……”他不相信江老大会这么问他,一时之间傻了眼。
“如果你先认识我,才认识了云儿,或者根本没她这个人,那么你会如何?”江老大的俏脸已经红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无法想像江老大竟会流露出小女儿的娇羞。上官君骅跟着手足无措。
“如果是别人,我不知道。”他无意识地撇开视线,“如果是江姑娘,这辈子我的眼睛会离不开你。”回话干脆且动人。
江老大是个奇女子,令他激赏,只可惜如今他的心中已满满是蔚云,无暇思考这个子虚乌有的假设。会这么回她,半是感动,半是欣赏,也有那么点安慰的成分。
就这么一句话,将江老大捧上了云端。她的心飘着飘着许久,终于才踏着了地,“我真羡慕云儿。方才我还偷想,若是我的美貌胜过她,你会不会眷顾我多一点?”
上官君骅微笑。她应该知道答案。
“算了!咱们心里有数。”江老大肩膀一垂,颓然道:“为什么我就没云儿的福份?”语气有点自我解嘲的味道。
上官君骅温言安慰。婉拒江老大不能闪躲,也不能翻脸,必须以诚心正面以对,她是明理人,也是自尊极强的王者,由不得他打马虎眼。
幸亏两人坦然,彼此心胸也够宽大,这些话并不影响他们情谊。
这晚过后,他俩心照不宣。以后,这事绝不能再提起,尤其不能让蔚云知道。
★★★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度,也不能赖在别人家这么久。上官君骅守礼惯了,实在无法继续死皮赖脸待下去,不像少根筋的蔚云。
一直逃避这一刻的来临,并不表示该来的就永远不会来。蔚云其实不至于迟钝到无药可救,只是,相较于摊牌的尴尬与绝望,她选择厚脸皮。
“你确定要和江老大道别?”这意味了已到做决定的时刻?蔚云刚赌完几把回来,得知上官君骅有离去的打算,欢欣愉悦的心情立刻沉重起来。
“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你呢?要不要跟我走?”上官君骅绞弄着手,像是面临审判的人犯,等着她的答案。
半年来待在江家,身边有心爱的男人宠着,有至交好友陪着,蔚云暂时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淡忘了不堪的那段过去。只可惜,这样的幸福终究是虚幻的,当上官君骅一有离开的意愿时,恐惧与不安再度自心的角落奔腾而出,蔚云这才发觉:她不是忘掉,而是这半年间,泡沫般的幸福粉饰了不堪的一切,自卑一直匿伏暗处,等着她面对现实时,伺机再跳出来无情地嘲笑。
“我还想再待一阵子。”蔚云选择躲避,“扬州也算是个避风头的好地方,有好友陪着,我又暂时还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去处,为什么要走?你若是想离开就请自使吧!”
这话半是真,半是假。这是个避风头的地方没错,不想离开的原因却是怕再与他有任何纠葛,蔚云隐忍不提。
上官君骅失意地接受了拒绝。
半年来的努力全是做白工,他依然没能得到佳人的菁睐!上宜君骅认命地离去,带着满腔情愁与无尽依恋,留下自己的心,飘然而别。
“你就这么跟他说再见?”上官君骅前脚刚走,江老大在一旁杏眼圆睁,诧异地朱唇阖不拢。
他无预警地突然告别,不但给了她强烈的冲击,她深信,蔚云受的打击要更大。
“他爱来就来,爱走就走,我凭什么留他?”蔚云闪躲焦点。
“是吗?就凭你们两人的关系……没有十分也有八分吧?”江老大歪着头邪笑:“你就这样看着他走?”
在这个时代,毫无血缘的青年男女联袂同游,要躲过旁人臆测,委实不易。若是不拘小节的江湖人也就罢了,偏偏这两人举手投足间,处处流露出大家风范,就更可疑了。该不会是贵族豪门之后,私奔出来的吧?江老大灵光的脑袋想出了千百个理由。
蔚云听见她露骨的询问,当下红了脸。她想起了胸前那道淡淡的疤痕。的确,这种联系非比寻常,是有八分的程度了。他羞赧地暗忖。
江老大很难不去注意蔚云红艳的面颊,玩笑的语气下,抑制不住心中阵阵的酸意,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嫉妒。虽然这是她早就料到的。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蔚云坦白道。默认了他们非比寻常的关系。
“为什么?伦们谁有婚约了?”
“都没有。”
“既然男未婚,女未嫁,你们看样子又是名门之后,家世相当,有什么不行?”江老大奇道。要是她,早就把上官君骅绑回家了。
“他说…”蔚云垂下视线,想起已死的钟清流。
他曾是个噩梦。正因为这个噩梦,使得上官君骅这个遥不可及的美梦残破了,残破得碎碎片片。
江老大有耐性地等着下文。
“他不是我第一个男人。”这样够清楚了吧?蔚云屈辱的泪水,随着自卑滚滚滑落。
江老大又是一惊。这个小女人看来家教极严,会做出这样的事还真是匪夷所思,连她这个江湖放浪女都还没机会破功呢!
“你被人欺负了?”语气轻柔,却是一语道破症结。
蔚云终于压抑不住,以抽掩面,嚎啕大哭,将半年来堆积在心中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江老大慌了手脚。同是女人,她却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不要哭,不要哭……”她心疼地上前,将蔚云揽在怀中哄着。许久,又柔声问道:“他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蔚云的泪腺更发达了。她最不希望他知道,偏偏他什么都知道!
“既然他知道,看样子应该也不计较,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在江老大这类江湖儿女眼中,这是芝麻小事。
“可是我计较!”蔚云抬起头来:“每次一面对他,我就会忍不住想到:我是个不洁的女人!不配和他厮守!在这种心情下,我怎能和他在一起?”
“就因为这个原因?”江老大不可置信问道。
蔚云理所当然地点头。
江老大一副快昏倒的样子。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啊?你被欺负又不是你的错,什么洁不洁的,根本不通!”江老大哇啦啦吼了一长串,“不要这么死脑筋好不好?三贞九烈没必要用在这个时候!想想看,你要是就这么守着,不就白白便宜那个欺负你的混蛋?”挥舞的拳头虎虎生风。
在蔚云等文雅人面前,她一直很克制自己,绝不随便让粗话溜出牙缝,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
蔚云凝下脸沉思。泪噙在眼眶中。
江老大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又问道:“云儿,那个欺负你的混蛋是谁?本老大去替你宰了他!”她义愤填膺地握着拳头。
“不必你宰,他已经死了。”提到钟清流,蔚云柔肠寸断,思绪千回百转,她淡淡地叙述钟清流与她和上官君骅的关系,以及坠崖的经过。当然,隐瞒了三人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