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交给他,真的会让我幸福的连独立的人格也抛去了?
看情形,我得有心理准备,习惯从不再有他的生活中,找回自己。
走了长长一段路,终于来到一处圆环,看见公共汽车的影子。
没有钱包,不能坐计程车,我绝望地掏掏牛仔裤四个口袋,当摸到了数个硬硬的铜板时,不禁又惊又喜。
偶尔我也会塞几个铜板在裤口袋里,今天却成了我的救命符。我在昏暗的灯光下找着一个个站牌,找到了回家的路,心定了。
跳上车,坐上了最前排的位置,有种心安的感觉,心安的让我觉得心痛,心痛为何要远离他才会感觉心安。我无意识地随着公车摇晃,我看着车窗外,来往的车辆穿行着,我视而不见。
但是,公车右前方的后照镜里,那辆紧追而至的凯迪拉克,我不能视而不见!那车牌……是他!
为什么?他还追来做什么?他依恋的是什么?
到家了,我头也不回地迅速下车,直奔入小巷,唯恐他跟上来,我冲进门内便上锁,不开灯,任性地宁愿室内漆黑一片。
我走到窗边掀起窗帘的一角,见到他和他的车子孤立在夜色中,正朝我的窗口望着。
我还是没开灯,怕一开灯,他会来敲我的门。
他坐立不安地看了半个小时,拿起行动电话。糟了!
果然,我房内的电话响了,刺耳的电话声空前的讨人厌。
我犹豫着,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电话停了,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肯走?
莫名地,今天不想再与他碰面,我期待着他离去,他却抱持着我难以理解的坚持,仍然留在原地,我气极了。
忿忿拿起电话,我终于拨了他的行动电话号码。
“喂?”他的声音相当急切。
“你走吧!我今天不想再看到你。”我冷冷道。
“把灯打开,我要确定你到家了。”这是他的目的?
我依言开了灯。“可以了吧?”
他停顿了一下,“不要忘了我留在你冰箱里的东西,记得热来吃,别吃泡面。”没有道歉,温柔而略带霸道的关心,这是我所熟悉的卢永霖。
我咬着唇,心跳了一下,没有开口。
“晚安。”他说。这是让我心安的声音。
“……晚安。”我收了线。
走至窗边,正来得及看见他驾车离开,我的泪水被飞速离去的凯迪拉克给牵引出来。然后,我扑上床,试图将所有不安,用泪水排遣而出。
不安?心安?陌生?熟悉?心情的大锅菜,炒着我对他所有疑虑,火候正旺,五味杂全。
第六章
十月的高雄,热的跟七八月的台北一样,逼得人想造反!
走出小港机场,阳光劈头直射,蠢蠢欲动地想谋杀我。我这只台北来的弱鸡连十月的台北阳光都能晒晕,自然有所准备,连忙从背包里挖出一把万年晴雨两用伞。
“呼呼……台北的土人到了高雄也变成淑女罗!”
衍灵的声音传过来。我呵呵傻笑以对,随她爱怎么笑都可以,只要记得晚上带我去六合夜市吃排骨酥面就行了,这是来到高雄后的一个小小期待,不是怎么重口腹之欲的我,难得的一个小小期待。
“可惜啊!淑女拿这种缺了一角的破伞,变成了俗女了啊,你要扮淑女,好歹也彻底一点嘛……”她迎上前一步又补上一句。
“用了两年嘛!”
“临时通知我要来,害我昨天晚上没睡好。今早又要接机,晚上可能要早早上床补眠了。”衍灵掩口打了个呵欠。
“啊?排骨酥面……”泡汤了?我垮下一张诤媚脸。
“哈哈哈!被我骗了,昨天我刚交稿,接了你的电话就睡了,睡的可甜了,今天晚上当然可以带你去吃排骨酥面……喟!不要流口水,好难看!”衍灵皱起眉故作不屑。
我的确快要流口水了,知我者衍灵也。我睁着水汪汪的泡泡眼,乞怜地摇着尾巴。
“怎么会突然想要来高雄?你这个懒惰鬼,平常要我来玩一趟,你拖拖拉拉的有一堆理由,三催四请也请不到你,今天怎么有兴致?交稿啦?”衍灵问道。
交稿?我几乎忘了有这回事了,日子过得太幸福,工作都丢在一旁,幸福破灭后就旅行散心,效法日本漫画家所谓的“外出取材”,真是标准的逃避现实派。
我也无法解释这股突然飞到高雄的冲动,也不想说出前因后果,只好打个哈混过去,和衍灵一同走出机场。
宽广的人行道贪婪地吸收着阳光精华,又急切地将高温释放,蒸烤着踱步其上的人们。十月的高雄太阳够毒,我最近吃的很补,应该不会虚到又晕了吧?
然而,换了空间,不一样的空气和阳光,心情能不能也一起换掉。
可惜不行,否则我这闷葫芦不会有满腔杂感,不吐不快。
“你认为,言情小说作家谈恋爱,会是什么德行?”我淡淡冒出一句。
“你是在说你自己?”衍灵地张大嘴巴,把我从头到脚看个仔细。
我尽力让自己的两眼呈现对圣洁的光辉,眨了眨圆睁的眼睛以示有多惊愕,我又是多么无辜。
衍灵没得到我的回应,正经八百道:“嗯,我以为,言情小说作家因为创造了太多完美男人,所以不知不觉中提高了标准,嘴上说分得清现实,骨子里还是偷偷期待理想中的爱情,理论上的确是比一般人的眼界要高很多,要想谈恋爱就更难。”
“是吗?”衍灵是在说自己吧?我偏头望着她。
“我们都是编故事的,小说中的男人究竟存不存在,你会不比我清楚吗?可是呢,偏偏自己比谁都期待,又比谁都嘴硬!对不对啊?嘿嘿……”衍灵笑得很邪恶。
“……”我无话可说,在嘴硬和默认之间挣扎。
其实,最教我难以反驳的是——现实中卢永霖的存在,教我难以否认不曾期待过他这个人的出现,唉!他之于我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衍灵将我的不语看在眼里,续道:“好吧!就算有,像我们这种一天到晚坐在家里的,是最不可能遇上的,还是作白日梦就好。幻灭是成长的开始啦!比较一下身旁的男人,虽然跟理想相差不少,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七折八扣的大概也能勉强。”衍灵拍拍我的肩。
听她放屁!我按捺住骂人的冲动,前头说的有点道理,到后来根本是鬼扯。
“不要偷骂我。刚刚只是随便说说,实际你未来的他跟理想距离多少,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是不是啊?”衍灵刺探着。
这家伙是鬼吗?我在想什么她都知道?“是啦!?”我应付了事,“理论上小说中的人物不可能出现,对不对?”
其实我也这么以为,所以刚遇上卢永霖时,宁愿以为自己见鬼了。
“理论是可以打破的,说不定你走狗屎运也有可能,反正天生我材必有用,再龟毛的女人还是可能有人要,正如我们的凌雅雁小姐,铛铛铛铛——”衍灵作势在我头上洒金粉。
我白了她一眼,哼道:“可是,真要碰上那种男人,你觉得算是走运?”
衍灵想了很久,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不一定吧!”
“完美男人第一个条件是什么?”我问道。
“有钱!”衍灵的眼睛大亮。
“有钱到让你过好日子,叫走运?”我斜眼瞧她:“有钱到帮你打造个金笼子,把你关起来,如何?”
“说的跟养狗一样!”衍灵一脸嫌恶。
“对啊!偶尔放出去溜一溜,还帮你戴上个金项圈,不错吧?”我嘿嘿直笑。
“嗯哼!不要说得我从此不敢戴金项链。”衍灵皱起眉头。
“如果真让你碰上了,又不幸,哪天你因故离开了这个‘主人’,逃出了金笼子,拿下了金项圈,你心里无形的金锁拿得下吗?最不幸的是,再加上你对‘主人’要是有深厚的感情,怎么办?”
“假设我不爱这个主人,其实只等着骗钱呢?”衍灵一脸精明,很实际地吐露出渴望钞票的心声。
“再找下下一个主人?下一个金笼子和下一把金锁?”我挑起眉头。
“说来说去,为什么一定是男的当主人?”衍灵抗议了。
“那为什么样言情小说都这么写?那么多‘霸主’和‘女奴’、‘公子’和‘书童’、‘老板’和‘女职员’、‘小妹’甚至‘女仆’……等等例子哪里来?你不是也写了不少嚣张霸道的凯子,销售量还不错吗?难道这真是众多读者期待的?”我嘲讽地看着她。
“凯子不等于是理想男人,还要加上其他重要条件……”衍灵的声音有点小,开始解释她就脱口而出的话。
“很不幸,依照言情小说公式,凯子不一定是理想男人,理想男人却不能不是凯子,你刚刚说的是所有女人的心声,否则你为什么要写?”我笑得可恶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