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被我吓住了,原本优雅从容的表情扫过一丝狼狈,好看的眼睛旋即回避我的注视,空气中凝滞著尴尬的氛围,我傻傻望著他,内心突然有种被刀割过的感觉。
“啊!我的公事包!”约莫一世纪的时间之後,我用著比鸡啼还难听的声音打破沉默,然後,蹲下身捡拾散落一地的公文、企画书、金笔……”一定是刚刚失手摔的,我太不小心了。”我喃喃碎念,颤抖的手却使拣起来的物件一再掉落。
“我来。”他轻按我的手,要我别忙。
我只好静默在旁看他收拾。
他明了我方才话中的含意吗?我蹲在他身侧偷看他,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半是懊恼半是害羞地猜测他对我的感觉:天啊!我怎麽会这样莽撞,没经过深思熟虑就道出那样的话,他一定很困扰吧?
一会儿,他收拾好我的东丙,还绅士地扶我起身,然後将公好也交还与我。
“我……”我想要说些什麽,脑袋却一片空白。
他也没说话,漂亮的眼睛直盯著我看,眸中神色复杂得连我这个资优生都看不懂。良久,他突然拥住我,力气之大,几乎让我的胸口疼痛起来,正当我想开口问他怎麽了,我感受到他的鼻息拂吹过我的耳朵,然後我听见:
“对不起,我已非自由身。”
第二章
这是我这辈子的第二份工作。
同一条路,同一楝商业大楼,我却是以完全不同的心情走入大门!
今年年中,国内政经情势丕变,股市”跌跌不休”,经济不景气。跌到谷底,不少知名企业纷纷关厂减资,而我苦心经营了四年的”新达”,也在大环境的影响下不得不作出结束营业的决定。
收掉父亲留下来的公司我比谁都还心痛,资遣掉最後九名员工,我在家里足足关了一个月後,终於收拾起悲伤开始找工作。两个礼拜内,我参加了十来家公司的面试,也得到了几个不错的工作机会,最後,我选择了”神农生技制药”来继续我的职场生涯。
之所以进入”神农”,除了他给与的待遇和福利在这不景气的年代堪称优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家公司的位址就在我出入了四年的同楝大楼中。这地大蕴藏了我这辈子最甜美也是最苦涩的回忆,所以虽然重回旧址工作无可避免地会碰上一些熟悉的面孔,以及提醒自己是如何无能的弄垮了爸爸的公司,我还是在接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刻就决定接受聘请,因为,我实在舍不得离开这楝有他可以回忆的大楼。
“宜室小姐?”清吟的女声唤回了我不知漫游到何处的思绪。
“是的。”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猜想眼前这个长得清雅古典的美人就是要带我熟悉环境的人事室助理。”罗经理让我在这儿等,您是……”
“你好,我是封之凡。”
她是”神农”的副总经理,我的新上司.
“别露出那种惊讶的表情,不要怀疑,我就是你的新老板。”
“对不想,总经理没告诉我副总这么漂亮。”不是谄媚,她真的很美,而且看起来大我没几岁。
“喔,NO!”她不符古典美人形象,作了一个夸张的鬼脸。”夸我能干夸我奸诈都行,就是别说我年轻漂亮,我恨透了这张看起来很好欺负的脸.”
“那令你觉得没有权威?”我以过来人的身分很容易体会出她为何会如此懊恼,因为,当年我接管”新达”时也吃过同样的亏。
“你真是聪明!”她目露激赏,大有遇到知音之感。”宜室,你这个秘书我要定了,你放心,跟著我别的没有,吃香喝辣绝少不了,你找对工作了!”封副总再度以不符她古典美人形象的动作,十分粗鲁地用手拍了拍我的肩。
“请多多指教。”她的话虽然听来有些江湖味,我倒是十分期待与她共事。
“说什麽指教,跟著我拼就对了.”她豪爽地对我说。
我微微笑,向她点头,心想:这样的上司,满有意思的。
我终於得到一阵不算短的安静时刻,可以好好整理今早的会议纪录。
不过,下班前,当副总她人从楼上的总经理办公室下来後,又交给我一份厚达零点五公分的文件:
“LA办事处传来的评估报告,都是英文,你帮我翻译一下,明天下午我得和总经理讨论。”
不知道她当我是莱思康还是无敌翻译机,可以在短短的时间内翻译好这厚厚的一叠评估报告!
“拜托,你知道我英文奇烂无比,不靠你明天我准让六哥他骂得凄惨无比。”
她口中的六哥就是总经理大人,也是”神农生技”的创办者,不过听说他鲜少露面,我进公司至今,尚无缘见到大老板本尊就是。
“嗯,我会尽早赶完。”只好加班喽,我突然想起以前在”新达”,我的秘书很少如此苦命,通常加班赶工的都是当老板的我说。
“太好了,宜室,你真是我的救星.”封大小姐又使劲地拍我的肩膀,彷佛我是她八拜之交的”兄弟”。
“副总,手下留情,请轻一点。”我老板的唯一缺点是个工作狂,唯二缺点是常作出不符她古曲一美女的粗鲁举止。
“对不起啊,我一高兴就忘了拿捏手劲。”
“没关系,我渐渐习惯了。”
是的,习惯当一个称职的下属,习惯尽量少跟上司顶嘴。说实在的,封之凡对我还算不错,因为公事上我偶尔会提出反对的意见,有时候看法严重与她相左,就不知不觉辩了起来,而她一点也不觉得我放肆,还任我发表高见,她直一的是个好BOSS,就像今晚,我为那份来自LA的评估报告加班,她也留下来了,没去约会。
“怎麽缺了两页!”才翻了几页,我就发现这份文件缺了页。”副总,评估报告不完整,少了两张喔。”我直接拨内线进封之凡的办公室问。
“嘎?怎麽会?”我从话筒隐约听见她请另一个人稍待,我猜她可能正在和金先生热线吧。
“我想想,下午六哥给我後我就直接交给你……啊,或许掉在总经理办公室了,宜室,你进去找找看。”
我看看手表,时间非常晚了,我猜测楼上的总经理室应该已经没人才对。”这样好吗?身为副总的秘书,擅闯总经理办公室不太礼貌吧!”
“没关系,六哥大概下班了,只要不搬动里头的东西,他不会知道有人进去过。”
什麽搬动里头的东西?我若进去,也不是当搬家工人啊,副总这话好生奇怪!
“副总放心,我自有分寸。”
挂掉电话,我走内部楼梯往总经理办公室迈去,我轻手轻脚的,还真有点像要做坏事的心虚。
上了九楼越过财务部之後,我连开两道门,总经理的办公室黑压压的,根本看什麽都不清楚,於是,我寻了开关捻亮灯,乍亮的光线十分刺目,我眯著眼直到瞳孔适应光亮後才慢慢睁开。一张眼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个大办公桌桌上有台奇怪的机器,机器上有双大手正在敲打摸索,我顺著大手往上看……居然见到了一张镌刻在我心版已有四年之久的俊逸面孔!我捂住嘴,抑住自己别惊叫出声,然胸口肺腑内的心脏却不知翻滚沸腾过几百日……喔,直一的是他吗?盯著他漆黑的双瞳,我的记忆涌回四年前那个台风过後的早晨,我不敢相信还有机会能再见到他!老天,我在作梦吗?
“之凡?”
他叫我之凡?他怎麽会当我的面叫副总的名字?我终於发现有点不对劲.怎麽会?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居然没有焦点.
我忽然觉得不能呼吸,对眼前所见不能置信。
“之凡?”他又叫了一声。
“副总不在这儿。”我终於鼓起勇气应他,并且问:”总经理,天色已晚,您怎麽不开灯?”
他的脸色遽变,彷怫现在才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封之凡。
“你是谁?”他的声音充满怒气。
他不认得我,或者真的如我所猜……
“谁准你擅闯进来?”浓黑的双眉凶狠地皱起,而那笑起来该是性感迷人的唇,如今勾勒出的却是冷漠无情的线条,我不能置信地望著他,心口有某处正在崩裂。
“副总让我进来的,我是她的秘书。”我颤颤走到桌倾身伸出手,在他眼睛前面轻挥。
“该死,之凡在搞什麽鬼!”他真的很生气,一张俊脸几乎要扭曲起来,可是,他还是没注意到我那只放肆的手。
“她以为你……”泪水迅速在眼眶内凝聚,我语不成句。
“以为我瞎了,眼睛看不到所以什麽也不知道,就准你进来胡作非为?”
“不——不可能!”我绝望地道,不愿接受他失明的事实。
他猛然站起来,我的手收势不及与他的脸颊擦拂而过,虽然接触的时间短暂,他还是发现了。
“什麽不可能?还有,你鬼鬼祟祟在干什麽?”他的手在空中挥舞,最後抓住了我的手,”你到底在干什麽?”火山爆发漫流的岩浆怕也比不上他的怒焰,他用力紧紧捏著我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质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