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留住一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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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办法猜透她到底在想什麽。

  事实上,薛颖什麽也不敢想。

  她每天都待在公司里加班,加得很晚,就像从前傅维恒也喜欢留在公司一样。共同的问题——回家做什麽呢?忙总好过胡思乱想一样的心态。

  而如今薛颖的处境又更糟些,公司和家里一样地令她寂寞、痛心。

  殊不知,她常举起笔来,可是半天也签不下去……

  她早已看惯了公文上有傅维恒潦草的签名,而现在那个待批的位置,却是空空的……

  心也是空空的……

  非得日日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竭才回家,只希望再没有多馀的精力去想些一什麽。

  但即使如此,薛颖还是常常要靠安眠药来打击对傅维恒的相思。

  他怎麽样了?

  有时也会梦见傅维恒回来看她。

  「颖,你好不好?」他柔声问。

  薛颖一听,眼泪立即夺眶而出。

  好不好?你说呢?

  无限委屈,只想投入他的怀里,好好哭一哭。

  可是总也无法碰触到他。

  她慌了,哭道:「别离开我!我好怕,别丢下我!求求你!」

  「颖,你这样叫我怎能放心?」他恻然。

  「我不管,我不管,你别走,别走……」她哭喊著。

  「颖,乖,我相信你会坚强的,颖,我相信你……」

  「不!」她惊醒。

  薛颖呆坐著,一脸的泪,一身的汗。

  再睡不著,她下床,推开窗,一阵淡雅的茉莉清香让她逐渐清醒过来。

  「好不好?」她记起刚才梦中的对话。

  「你呢?你好不好?」薛颖无力地靠在窗边。

  一个多月了,每次梦中他总会问:「颖儿,你好不好?」

  而薛颖只是哭。

  他叹息而去,她悲痛惊醒。

  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以前年少不知愁,只爱它凄美意境而记下的词句,谁知今日竟会以如此大的代价来体会。

  她没有怪任何人,只是何时才能摆脱这一切呢?摆脱所有过去的喜,如今的悲……

  现在每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在她的面前谈起传维恒,甚至连他的名字也刻意不提。

  然而,薛颖却觉得更加寂寞。

  自从傅维恒走了之後,薛颖就不肯再亲自接听任何电话,在公司一切交由秘书过滤,在家靠答录机。

  她不想也没有勇气去接任何的消息或……通知。

  「你怎麽老是不肯接电话呢?」方怡如最痛恨对著机器说话。尤其是後来发现薛颖根本就在家,只是不肯接起来,更是抱怨不已。

  她笑笑,不答。

  「这样很不好,万一别人有要紧事找你,耽误了怎麽办呢?如果是真的不在家也就罢了,偏偏你又不是。」

  她仍是不语,只是歉然地笑笑。

  方怡如无可奈何。

  现在的薛颖对她而言,虽仍是亲厚,但却再也无法进入她的内心世界。

  而就薛颖所想的「要紧事」还有什麽事可以算是要紧事?除了傅维恒……

  可是如今她已经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傅维恒的最新消息了,她不想从电话里接到太突然的「意外」。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只能这样想了。

  所以,她仍然继续开著答录机,所有想与她联络的人,只好在哔一声後留话。

  那天,薛颖觉得不太舒服,像是感冒了,她没理它。

  就这样过了三天,情况愈来愈严重,自己也知道已经开始发高烧,但就是不肯去看医生。

  她并不太在乎,也不太关心,甚至有点喜欢那样昏昏沉沉、疲倦无力的感觉。

  跟她的心境很吻合。

  而且她想,如果真的病倒了,傅维恒也许会赶回来看她。

  薛颖渴望再见到他,至於自己会不会真的病死,那就不重要了。

  她猜想傅维恒一定布了有眼线在身边,他绝不可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对於自己,他绝对无法做得如此洒脱,她知道。

  她一直记著傅维恒教她游泳时所说过的话。

  「薛颖,你是不是病了?」方怡如发觉她有些不对劲。「怎麽脸色这麽差?」

  「没有哇!我很好。」她强展笑容。「我们赶快进去开会吧!他们都在等了。」

  其实这时她的思绪已经开始无法集中,甚至不太能看清楚周遭的人,声音越来越远……

  她仍一声不吭,只是渴睡……

  她想,那就睡吧!一睡不起也好,这样也好——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叭」一声伏倒在桌上。打翻了桌面上的茶杯,弄湿了文件。

  薛颖迷迷糊糊地,只觉得好吵,好像有许多人在耳边叫嚷,又听不清楚他们在叫什麽,好像很混乱……好吵……

  想叫他们闭嘴,不要吵了。「我好困,好累……让我睡。」她在昏迷中呓语。

  当方怡如把薛颖送到医院时,医生检查发现她已转成肺炎,情况危急,连忙再转送到加护病房。

  她昏迷了两天,方怡如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得通知她的家人。

  之後她曾略略清醒,睁眼看见立原在旁,恍惚中误以为是傅维恒来了。忙抓住他的手。「我们回纽约去吧!一块儿回去,你答应过我的……」她流泪。

  立原虽然知道她认错了,但却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後来她还是看清了身旁的人是立原,而并非傅维恒。她失望,但什麽也没说,闭上眼又沉沉睡去。

  复原的非常缓慢,一直到第七天才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

  有一天下午,薛颖趁著特别护士不在时,悄悄溜出病房。

  她想去癌症病房看看。

  这几天,她一直考虑这个问题。「要不要过去看看?」她挣扎。

  不是不害怕,她相信傅维恒不会恐吓她。

  只是,她更关心他。

  薛颖想知道傅维恒正面临怎样的痛苦,正在受怎样的折磨。

  这天立原的心情很是低落。一方面是为了薛颖的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早上才送走了一个血癌病童,才八岁而已。

  她是病房里最乖的一个孩子,医生、护士们特别疼她,尤其是立原,他们都唤她作「小苹果」,因为立原每天都会塞颗苹果给她。

  她很少哭闹,即使是在那麽恶劣难过的情况下。立原常见她强忍泪水的模样,大颗大颗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就算是终於忍不住悄然落下,也会被她很快地拭去。

  立原心疼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所以不管自己再忙、再累,下班之前总会抽空过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再悄悄塞颗苹果给她。

  她甜甜微笑。「谢谢医生叔叔。」

  然而她的情况一直很不理想,有时立原看著她小小的身躯饱受病魔的折磨,而自己只能无能为力地旁观时,他忍不住憎恨自己。

  她的父母为她倾家荡产,後来虽然有傅氏的基金会给予协助,但仍挽不回她。

  立原沮丧,被血癌打败的何止是这个小孩而已。

  经过了这一个晚上的折腾,他觉得累坏了,想回家里去睡一下。

  一面脱著白袍,一面想可不可以再也不要穿上它了?再也不要回到这里,去插手管别人的生老病死?再也不要跟病魔玩拔河的游戏?

  当初为什麽要念医学院呢?他叹息。

  又为什麽偏偏选上这一科呢?再叹一口气。

  今天救不了小苹果,而薛颖那边也帮不上忙,他咒骂自己。

  走著走著,忽然见病房长廊的那一头,有个熟悉的身影:「薛颖!」他惊呼。

  只见她颓然扶墙,不支倒下。

  立原忙奔过去,抱住她。「你怎麽跑出来了?跑到这里来做什麽?」

  薛颖没有回答,她只是怔怔地看著病房里的情景。

  病房里有人在哭,有人在呻吟,有人全身插满了管子,有人肌肤溃烂……

  她不停地流泪,她的傅维恒呢?也要受同样的苦吗?

  立原只想马上把她带走,可是眼前一幕幕的景象及阵阵的异味,让薛颖觉得作呕。

  他忙唤了附近的护士来帮忙。

  她开始不停地呕吐,不停地……直到力竭虚脱……

  立原十分难过,他想,如果能跟傅维恒交换,他宁愿替傅维恒得这个病,只要能换得他们长相厮守,只要能让薛颖不再哭泣,他愿意。可是有什麽用?

  「薛颖,我该怎麽帮你?」他紧紧抱住她。

  她再度被送进急诊室。

  「她这是何苦呢?」方怡如叹道。何苦?

  薛颖的确也觉得苦不堪言,只是不知道错在哪里?

  爱上傅维恒吗?不,他值得,即使再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仍会不顾一切地爱他。

  思念傅维恒吗?不,他值得,如果跳过这一段回忆,那还能剩下什麽?

  没有人错,全是注定罢了。

  不能怪谁。

  她一直昏睡著,不停地作梦,都是傅维恒,像以往一样的神采,一样的言笑……

  全都是美好幸福的。

  是否为此依恋不已?所以总也不肯醒来。那在癌病房看到的呢?难道不是真的?如果避而不见便可以当作没这回事吗?难道傅维恒不在眼前就可以不去想他正在受苦吗?

  该怎麽做呢?到底该如何去面对这件事呢?

  薛颖醒来。虽然全身乏力虚弱;但脑筋却是一片清明,迷惑已去,心里也觉得轻松,不再有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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