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风云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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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人在惶惑与绝望之中,一旦获得同情与援手感觉会如此的好。

  才一阵子功夫,周钰城又带着个和蔼的笑容,跑回来,说:“已经给你发了一个电报到马尼拉的英国领事馆了,你嘱代办手续的荐人馆留意签证批发日期吧,应该在短期内办妥了!”

  我心头一阵狂喜,不晓得如何言谢。只道:“周先生,不该劳你大驾!”

  “别客气!”他陪着我走出移民局的大门。

  我突然有所顾虑,万一让郁真知道,也许又会怪罪了。

  于是我讷讷地说;“郁真……她并不知道我跑到这儿来询问的。”

  “她实在忙,现在问题大致上解决了,不用她劳心甚至预闻其事,岂不是好?”

  世界上真有如此周到体贴的人!

  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到底抹掉一把冷汗,总算能交代过去。

  这个周钰城是官,郁真也是官。前者官阶且没有后者高,高官呢,又是我亲妹子。怎么伸手援助自己的竟是外人?

  也不去想它了,反正问题解决,免我再受罪便好。

  我倒会记牢这个姓周的,希望有日图报。

  想来,我真不是到社会上办事的材料,只一点点人事折腾,我就两晚睡不好,怎能成大事?

  三天之后,菲佣介绍所果然通知锦玲,女佣已拿到签证,正在尽快安排机票让她来港报到了。

  一时间,锦昌连对他岳母也额外地和颜悦色起来。母亲更是有点威风八面,不住在夸郁真位高权重,能给亲友带来重重方便。她有理由开心甚至得戚,因为经此役,她在我家姑面前,便是救驾恩人的令寿堂了,脸上自然光彩至极。

  似乎没有人额外感谢我,难怪,因为无人知道真相。

  我不能说不纳闷的。然而,这又如何?

  唯一解闷的办法是乘下午的空档,丈夫上班,女儿上学,母亲搓牌,只余我独拥小楼,自成一统之时,给自己倒杯冰茶,舒舒服服地跷起了腿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的午间妇女节目,一边翻周刊画报,精神最为松弛。

  现今的周刊总是沉甸甸的成斤重,因为资料丰富,广告也多。除了明星艺员多如恒河沙数之外,香港人现今对政客议员,以至在各行各业的成功人物,都趋之若鹜,很有兴趣知道他们的生活动态,素材真是俯拾皆是!

  我翻到彩页去,都是一张张名人的活动照片。其中一张的注解刹那间吸引了我:“施家骥议员伉俪出席小童群益会的周年慈善餐舞会”,那对壁人玉照映入眼帘,吓我一大跳!

  倩彤呢?施家骥是有家室的?

  那晚倩彤没有向我提起!或者,她根本不知道!

  怎可能不知道?连画报都明目张胆地刊登出来,一定是合法夫妻无疑!

  我抓起电话,立即接到孟倩彤的办公室去。

  秘书的答案,永远是那句:“请问谁找孟小姐呢?她正在开会,等一会回你的电话好吗?”

  名字到了唇边,就是出不了口。

  突然间地泄气了。

  聪明干练、玲珑八面的孟倩彤,她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种局面?不了解对手的来龙去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要问她为什么跟个有妇之夫闹恋爱吗?从小到大,她有哪一宗事处理得比我更不聪明呢?既然她以万分愉悦、无比兴奋的语调给我报告恋爱消息,我好意思绐她浇冷水?

  况且,相处这些女强人如郁真,倩彤等,有时真有点令我吃不消,尤其不愿意把电话接到她们的办公室去。也许她们在自己的大本营里头,习惯了称王称霸,于是对付一应人事杂务,都是那副神圣不可侵犯,至高无上,不可亲近的模样与态度!别说对亲人是一视同仁,应该说,对亲人是变本加厉!

  这是我的经验!

  于是念头一转,就意兴阑珊,也没有留言,就放下电话了。

  为了施家骥议员的一帧照片,弄得我整天心神不属。

  如果沛沛长大后,也跟个有妇之夫闹恋爱,我这做母亲的如何是妊?是管她?还是不管?锦昌和他母亲都期望沛沛将来干大事业。如果梦想成真,又是女中丈夫,巾帼须眉一名呢,怕只怕婚姻情况,不是如郁真的标梅已过,待字闺中.就似倩彤的模样……

  我都不要想下去了!

  环顾我的家居,心头一阵温软,生活上虽有点滴的不称意,总体来说,我还是无忧无虑,备受照顾的。母亲难缠,女儿蛮横,到底是血浓于水,至于锦昌,他当然爱我,绝无异志!

  突然,我额外的心满意足。

  当晚,我和锦昌睡到床上去时,我竟情不自禁地主动抱住了他,温柔地喊他一句:“锦昌!”

  锦昌转了个身,没有多大反应。

  我轻轻地吻在他的颈项上。

  “锦昌!”我问,“你累了吗?”

  “嗯!”

  我仍旧抱住了他的腰,不放。

  今晚尤其希望丈夫对我有点表示,我那么需要实实在在地拥有他,也让他拥有我。

  我真怕失去锦昌!如果锦昌像那个施家骥,既有妻室,又有外遇,再荣华富贵,我也不愿意!

  世界上什么也可以少一点,或跟人摊分。只有丈夫不能够,他必须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锦昌,你一直是爱我的,是吗?”我绝少问这些问题,如今竟启齿得这么自然。

  “什么?”锦昌微微惊骇,“沛沛今年多大了?”

  “十五!”

  “那就别胡扯了!我们有更紧要的家庭大事要办呢!”

  锦昌把脸朝向天花板,“我打算移民了!”

  “移民?”我从未想过这问题呢。

  “沛沛要上大学了,反正要让她到外头闯一闯,倒不如一家子申请到外国去,我看香港也只剩那几年好景了!”

  “我们要到哪儿去呢?”

  “加拿大。你会喜欢,因为彼邦生活顶合你的性格!”

  “我的性格?”

  “对。慢条斯理,无所谓,无所谓又过一天!”

  这可不是赞扬!然,也不算诋毁。也许真是写实报道。

  “我已经收到加拿大驻港专员移民办事处的通知,下个星期跟你和沛沛一道去接受面试了!”

  “锦昌!”我霍然而起,“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呢!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办手续了!”

  “跟你商量,你会有意见提出来么?你要是有理由强烈反对,我们随时可以撤销申请!”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把我堵得哑口无言。

  结婚十多年,事无大小,都由锦昌拿主意,我只管适应迁就。我把他宠成有点独裁,他也把我惯得凡事爱理不理。

  积习难返,夫复何言?

  可是,移民到底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锦昌总不应独行独断,不跟我商议。

  “你有跟你妈讨论过吗?”

  “提过,你别老是拿她跟你自己的地位比较好不好?婆媳不和,很多时是一方面过分小心眼。”

  我不想说什么了。

  刚才心头的一阵柔情蜜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家庭决定弄得七零八落。

  我甚而困扰至近迷惘。

  良久。我才再问锦昌:“重建家园,要出几倍心力呢!”

  “万一将来家园毁于一旦,措手不及,更难收拾残局!”

  “我和你的母亲呢?老人家不一定喜欢飘洋过海!”

  “老来从子!”

  “她们可能力不从心,过不惯洋鬼子生活!”

  “现在的加拿大温哥华与多伦多,侨居的香港人自成—国,要有离乡别井的滋味,亦不可多得!”

  “沛沛呢?她可喜欢加拿大?”

  “小孩是张白纸,英美加对她都是新鲜热辣的染剂,何分彼此?”

  “我呢?我能在外国做什么?”

  “你又能在香港做什么?”

  无可否认,正是一头家的细务,家在天南抑或地北,真是无大关系,只要一家还是聚在一块儿,就是幸福了。

  “你不反对移民了吧?”锦昌看我沉默下来,再不发问,他便成竹在胸地问我拿答案。

  我似乎没有理由说个“不”字了。

  锦昌其实老早看穿,要跟我商量的话,也不外乎得着个如此这般的简单结果,倒不如干脆办好了申请手续,就带着我们一家起行。

  我也不应该跟他斤斤计较,其实倒要感谢丈夫照顾得如此周到,免我伤神伤脑筋。

  移民快要普遍到跟决定上电影院看戏一样了,也犯不着大惊小怪!

  这个摩登的安全措施与投保行为,对有相当经济能力家庭,实在风行一时,我们何必例外!

  一整个晚上,我仍然睡不安宁。

  有些少因为快要转换环境而兴奋,又有些少为要关山万里、远涉重洋而担心,却再不恼怒锦昌自作主张了。

  翌晨醒来,我在饭厅摆设早餐时,瞥见了那画报,蓦地又想起倩彤的际遇来。于是当锦昌起床,到浴室梳洗时,我忍不住问他的意见:“锦昌,现在流行婚外情吗?”

  锦昌看我一眼,继续刷牙。

  “我的意思是……我并非思疑你,我只觉得外头的世界很摩登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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