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你就想起我来了?认定了我老早就知道这回事,甚至穿针引线,鼓励上官怀 文了也享齐人之福,这一阵子东窗事发,又是我要负的责任了?」
「不是你,还有谁?」
「如果你要跟你母亲有样学样,事必要把一总不如意事的发生,寻我作罪魁祸首的 话,今天已经闹得够了,你就请回吧!」我非常的冷静。
事实上,我整个人都疲倦。
「你敢赶我走?」贺敏的语调分明因我的态度而变得畏缩。
这世界真有欺善怕恶的一回事。
如果在以前,我怕是慌忙的向贺敏不住解释,她就越发会得把所有怨毒之气,喷到 我身上来,不把这幢房子铲为平地才怪。
「她是这儿的屋主,自有当然的权利。二姐,你也闹得太不象话了?」
不知什么时候,贺智跟阮端芳走进来。
「你们联合一致对付我,现今,竟没有一个帮我同情我,都觉得我罪有应得了,是 不是?贺智,连你都在内,只为你也跟有妇之夫走在一起,走着容小三的旧路上去,看 我这种大妇的角色不顺眼。」
「二姐,你不可理喻!」贺智气得暴跳如雷。
贺敏干脆跌坐在梳化上,放声狂哭。
阮端芳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抚拍着:「贺敏,这儿的几个人当中,算我 最有资格讲句公道话了,是不是?」
阮端芳叹了一口气:「人人都自私,都恨不得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为自己的际遇 寻发泄。人生根本谅薄如此,并不能深怪,反倒是稍稍
肯让步,容忍,自重,自爱的人额外值得人尊敬。这些年来,贺家人当中,有谁认 真地肯为家族的前途声望甚而是个别的幸福想多一想,除出了三姨,我找不出别个人来 !
「如果你认为贺智是心里头有鬼,才物以类聚的话,那么我呢?「男人做了对不起 女人的事,女人还要去寻同性折磨发泄,以此平衡不幸,事实上,是不公平之上更加不 公平!」
贺智说:「二姐,在这大半年之前,我和三姨就亲眼碰见过姐夫和他的女朋友,我 们半句都未曾说过,如果要报复你的尖刻,会如此的守口如瓶?并不需要站到人前去出 面宣扬,只要跟群姐站在厨房或走廊之间,轻轻讲几句,我担保三天之内,整个贺氏与 顺昌隆由上至下都与闻此事。谁个布下天罗地网,一网打尽所有是非,你心知肚明,会 等到今朝今时?」
贺敏只管哭,越哭越不能自己。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她已有了孩子……她有孩子 ……我没有……」
真是太可怜,太可怜的一回事了。
贺智终于搀扶着她姐姐到里头去洗把脸,让她先息一息再算。
我跟阮端芳到小偏厅去坐,由着佣人收拾。
阮端芳说:「原以为买些咸味回来你这儿,大伙儿吃顿晚饭,一天工作完毕,最紧 要是饱肚,其次是睡觉。如今给贺敏这么一搅,谁都没有胃口了!」
说得也太对了。
「三姨,你这儿成了妇女避难所,贺家的女人都由大宅转移到这边来了。将来说不 定,初一十五的家宴要开到这屋子里来。」
我都不敢去想了。
将来的事,多么遥远。
我心里叹息。
只能顾目前。
「怎么二姑爷的事会闹出来了?都已是好几年的事,总能瞒得住!」
不是吗?看样子,上官怀文已跟那一位走上三四年,他手抱的小女孩起码两岁。
「二姑爷向贺敏直接提出离婚,是她自己受不了刺激,既回娘家哭诉,又在她的所 谓朋友跟前埋怨,才弄得街知巷闻。还是顺昌隆的同事把经过给我说的。」
「好好的平安过日子,为什么一下要异军突起?」
「另一头不肯再这样子鬼鬼崇崇过日子,她有了选择,一就是移民他往,另寻新生 活去,一就是上官怀文离婚娶她,图个名正言顺。」
「这女人是出来社会做事的人?」
「嗯,也是政府里头的高级公务员。」
「真的有志气。是要有了坏的不去,好的不来的勇敢,才会有新生。」我感慨。
「不是人人都有如此胆识,都是安于现状的多。」
我慌忙省起阮端芳的情景来,说:「你也已有绝大的进步了。」
「未臻至善,依然惭愧!」
「不能一步登天,连我比你们大几年的人,还是在学着做人阶段。」
贺智走进来,大大的呼一口气:「哭得昏迷似,我让她在我房里睡去,三姨,你不 反对?」
「怎么会反对?」我笑。
这一夜,贺智说要睡到我房间来,我说了好,淋浴之后,一直坐在床上,等她开口 跟我商量。
「三姨,你不累?」
「当然累的。」
「那还不睡去?」
「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你怎么知道?」
「我这儿多的是睡房,不见得贺敏睡了一间,你就要到我这里来歇息!」我笑。
「我不知该怎么样开口,怕你责怪!」
「你说好了。」
「三姨,我跟贺勇,如果都出卖敬生企业的股权予外头人,你会不会难过?」
「会。绝对。」我看住贺智,不无惊骇:「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不愿意守下去? 」
贺智终于说:「我要一笔现金周转。光中跟他的妻交代过了,对方开出个惊人数字 。」
贺智苦笑:「潘光中的妻竟说:『这潘家不肯支付这单赡养费,贺家有的是钱,她 若要人,总得有个法。』三姨,我无奈其何!」
真凄凉,现今要嫁女,竟要出这么一大笔奇形怪状的嫁妆!
然,我还是觉得:「她肯开价,总算终于有转圜的余地了!」
贺智兴奋地说:「三姨,你也赞成?」
「总不成全部由女家出这个钱!」
「光中不敢跟他父亲要,事实上,他手里的现金不多,潘家在泰国与香港的产业和 生意,全部都是拨归离岸公司与基金管辖。」
富贵中人,不愁穿金戴银,一旦要挪动到大笔现金,还有相当程度上的困难。
财阀如贺敬生,甚至潘浩元,都把辛苦赚来的血汗钱放到稳如泰山的现代理财架购 上头去,无非是为了要自保江山世代不移,满足他们皇朝不绝的自私心。
男人口袋里的钱,用在女人以及儿女身上的比例,其实远远比用于自己身上少,少 得多。
贺智也未兔太委屈了。虽说她就算卖掉了敬生企业的权益,也还有父亲的离岸基金 照顾一生一世,然,声望上就未免太过折损了。
「市场上有人愿意买你的那份权益吗?」
「凡物必有买家,只看价钱若干而已。」
这话也说得对。
贺智要嫁,未必无人要娶。问题旨在是不是配得起她。
我问贺智敬生企业的股权,能卖多少?
她说的那个价钱,吓我那么一跳。我说:「若以市场盈利率看,只等于三,这是贱 卖!」
贺智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道:「贱卖敬生企业的股份,尤胜贱卖自己!」
真是太可怜了。
这叫双重的没法子之事。
其中一重苦衷,正正是女人情到浓时,无计可施。
另一重呢,在商言商,收购敬生企业的部份股权,只能看成一盘生意营运的投资, 主权不在自己之手,亦永无机会可以将全盘贺氏企业与顺昌隆转售以谋暴利的机会。贺 家人把生意做得好,利润便高一点,做得不如理想呢,收益自然下降。除非投资额少, 使每年的利益在对比下变得极为可观,否则谁会买这种股权?
贺敬生当初的用意,也正正是以此控制家族事业不落于外姓人之手。
就算持A股的贺聪、贺敏、贺智与贺勇齐齐出让权益,只要我不点头,情况依然故 我。
真的,只有贱价出让,才可以有买主。
我只能安慰贺智:「股权是你的,某程度上你爸爸已付予你自由,你作主好了,谁 也不能怪你!」
心中,我已有数。
翌日,贺敏仍未起床,我跟贺智就已分头上班去。
才踏进办公室,上官怀文已在。
「对不起,大清早就来骚扰你!」他说。
「没关系,我正打算摇个电话给你,免你挂心,贺敏昨晚在我家住,她妹妹陪着。 」
「骚扰了你,不知何以重谢。事实上,早就应该前来道谢了,那次在曼谷机场碰面 后,一直未能鼓起勇气来致意。」
原来上官怀文根本看见我们。
江湖上,大家都习惯知之为不知,免去甚多的尴尬。
正如上官怀文所说:「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无非都是放在心上去。」
我问:「真是非要离婚不可?」
「我已经占了两家的便宜多年,更不愿意女儿流离失所,得不著名与份。」
「是必要舍弃贺敏吗?」
我只轻轻的说着,上官怀文就异常惊骇的望着我。
「我有说错什么吗?」我问。
「没有,没有,只是……」
「你奇怪我站到贺敏一边去,是吧?为什么不呢?她是我的亲人,而我又并不认识 你的那位朋友!这年头,并没有什么大义灭亲之事。」